“先去哪？”
千叶汐看着陈怜问，后者没有犹豫，回答道：
“回你家。”
“嗯？”
陈怜看着她，轻声道：
“回你曾和你妈妈在这个小镇上生活的那个家。”
“好。”
冷空气于昨夜凝结成霜，在屋檐或者树顶上染上一抹白，前方千叶汐踩过小道边缘的积雪时，裙摆扫过枯黄的冬青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黑色蝴蝶结发带将她头发扎起，风吹着玫红色羊绒围巾，像是两条飘飞的红绫，她内穿着白色连衣裙，外搭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衣。
头顶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怀里抱着一个样子看着挺旧的包，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带着。
大多数都是曾经的东西，还有他的笔记本。
陈怜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不自觉的低垂下来。
“汐，就没有什么疑惑吗？”
千叶汐转过头，乌发如柳絮般微微摇曳，露出一张绝美的侧脸，鬓间还别着一个与装扮极其不搭的樱花发卡，她摇了摇头：
“我相信陈怜。”
“相信归相信，但汐就没有疑惑的地方吗？”
“有。”
“什么？”
千叶汐想了想，开口问：
“陈怜会告诉我吗？”
“我说的不一定是答案，所以其实是想和你印证一些东西。”
“请说。”
陈怜仰头看了看天空，白茫茫的一片，他轻声询问：
“汐对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印象吗？”
千叶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几乎没有。”
“汐的母亲……出生于查尔斯他们家。”
“是。”
“她出事的时候，是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的，属于查尔斯他们家的管辖范围。”
“是。”
“在她出事后的不久，你也发生了那样的事。”
“是。”
陈怜犹豫了片刻，解释道：
“学院内的图书馆里可以查阅很多东西，所以我就试着去找了找十年前的一些重大新闻，才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做了一些推测。”
“请说。”
“十年前千叶家逐渐成为了这个地区的一把手，于是所面临的敌人也越来越疯狂，为了你们的安全起见，你的父亲——千叶司就把自己的妻女安排在了母族的管辖区域，也就是这里，从而专心的去对付敌人。
但是意外却发生了，有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他们找上了这里，将受到千叶家族打击的仇恨全部转化为对你们的报复。
虽然查尔斯他们的家族也有防备，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些人的疯狂，于是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陈怜适时的停止了接下去的话，千叶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
“之后为什么经历了这种事情你还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按照图书馆里的资料记载，你的父亲最终将那些人全部绳之以法，而能够成功这么做的原因……就在于你吧？
或者说，你的父亲……在经历丧妻之痛后又陷入了另一个复仇的极端……他利用了敌人斩草除根的心理，将你再次留在了这里。”
“是……”
“那所谓的绳之以法与胜利，其实只不过是用来遮掩那个村落发生灾厄爆发的伪装，也用来遮掩千叶唯一继承人沾染了灾厄的伪装。”
“嗯……”
“对不起。”
陈怜抿嘴低下头，神情有些不忍：
“这些事情我说与不说对你都没有好处，但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想要印证。”
“没关系的陈怜，我不在乎那些。”
“但总有人在乎……”
陈怜咧嘴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走吧，去你家看看。”
千叶汐也笑了笑：
“嗯，好。”
两人一路步行，直至走到小镇的尽头处，有一家看外观上明显与其他水泥钢筋铸就的高楼不同。
传统日式一户建，木质结构，有独立小院，小院里花丛中央，一个被白霜凝结的荡秋千轻轻摇晃。
“能够想象得到，汐小时候一定会坐在那里玩吧？”
隔着围栏，陈怜望着那个秋千，柔声道。千叶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有些熟悉，但还是不记得了。”
陈怜有些郁闷：
“真就一点都没想起来？”
“嗯。”
千叶汐认真的点了点头：
“每次感觉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有种无法突破的屏障完全隔绝。”
“这样嘛……”
陈怜想了想，忽然笑道：
“那就没办法了。”
千叶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陈怜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指着眼前的房子，问道：
“要进去看一下吗？”
千叶汐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淡漠：
“不用了，唯一值得回去的东西，也被他带走了。”
陈怜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不过并没有说出，而是看向千叶汐发鬓处别着的樱花发卡。
这个发卡以前从未见她戴过，而是在她有所“好转”的时间里，陈怜才开始见到。
他温和一笑，说：
“汐的发卡很好看。”
千叶汐愣了愣，目光中冷淡的余烟消散不见，反而涌现出点点的欣喜：
“谢谢。”
“那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就再重回之前去过的那里吧？”
“嗯。”
冬天的小湖旁，那摇碎整个深秋的芦苇终于褪去了招摇的金黄，灰白发绻的苇絮在寒风中瑟缩着垂首，白霜悄然攀附每根绒毛，将最后一缕倔强凝成剔透的冰晶。
湖身龟裂的泥壳上纵横着褐色的纹路，周边洒落的败絮淌进冻土里，与上一次相比较，这里只剩下一片凄凉，连飘飞如雪的芦花也见不到了。
“总感觉，又荒凉了些。”
“没办法的吧，毕竟是冬天。”
陈怜摇了摇头，忽然道：
“汐，我们以前认识的吧？”
千叶汐愣了愣，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包抱紧了些。
“什么…意思？”
陈怜望着眼前，平静道：
“因为我对汐，一直以来都有种莫名的亲近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开口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把我吓了一跳，然后我就逃了。”
“我记得。”
“碍于你当时的威名，其实逃跑无可厚非。”
“是这样的。”
“但害怕的真实反应应该是吓得原地不动，或者扭头就跑，哪里还会有人会放下那样的话才逃跑的。”
“的确如此。”
“再到后来一起和你共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那么的害怕麻烦，却还是同意了你的请求。”
“难道不是因为屈服我的威名吗？”
“汐也会说笑呢。”
“我以为真的是这样呢，所以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感？”
“一开始是这样的啦，后来也的的确确的想要帮助汐。”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有和怜认识过，怜是怎么知道的呢？”
“就如同一开始我对汐放下戒备一样，汐为什么……也会对我放下戒备呢？
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大帅哥。”
千叶汐愣了愣，看着少年的侧脸，一抹绯红爬到耳后根，她小声说：
“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喂喂喂！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啊，严肃一点好不好？
陈怜揉了揉太阳穴：
“笔记本啦。”
“嗯？”
“我看到了，在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在我们昏迷的时候，它掉在了我旁边，刚好翻到的是第一页，上面写着和我的那本一模一样的话。”
他突然咧嘴笑了笑：
“挺有意思的，这样的际遇就好像汐第一次捡到笔记本还我的时候说的那样，也是不小心翻到了我们好奇的一页。”
“那一页……”
千叶汐低下了头。
“没错……虽然隔着十年之久，但我还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那…仅仅是这样吗？”
“当然不止这些。”
陈怜垂下眼眸。
比如我对这片地方也有熟悉的感觉，人不可能会莫名的对一个地方产生感情，一定有原因的。
比如艾莉丝她们莫名对你的敌意，明明不想让我接近你到最后还是妥协，原因仅是因为害怕沾染灾厄的你会危害到我……
比如那破洞百出的记忆，比如十年前你们被封存的记忆。
比如我那所谓死去的父母，却不知埋葬在何处……
也从未被人提起。
再比如之后支离破碎的梦，以及那道小小的，白色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十年前的那件事。
“不过，都不重要了……”
“怜……”
陈怜看着眼前的景象，莫名惆怅道：
“如果四季是一个轮回，那么冬天就是它的墓碑，等到来年春天，就会重新生机勃勃回来了。”
千叶汐眉宇显现出一抹疑惑，但却关心地问：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是想，等熬过了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对吧？”
“一切是指？”
“所有。”
陈怜转过头，看着她，伸出手，笑容明媚，好似冬阳：
“汐，就从此刻开始吧。”
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个曾经木讷的像是机器人一样的少女，终于再一次因为内心的颤动而红了眼。
多少次，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山风吹过成片的树林，一直掠到他们之间，两人一红一蓝的围巾被牵到了一起。
千叶汐的手被冻的有些苍白，缩在宽大的衣口里，缓缓探出，而后一点点的靠近。
当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地面现出一轮古老的印记，吊坠里魔力疯狂生长，两人周身白光骤然乍现，浓郁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将两人淹没。
……
一个孤寂的空间里，有人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不愧是哥哥呢，竟然已经掌握到了这种地步，其实……他早可以这么做了，对吧，莉莉丝？”
“嗯。”
“因为我们，他一直等到了现在。”
“嗯。”
“后悔吗？”
莉莉丝罕见地垂下眼睑，低声说：
“你知道的，这件事情的发生和结果本就无法避免，我只是让真相到来的晚一些，或许有些私心存在，但总的来说，是为了哥哥好。”
“为别人好这样的说辞通常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披上遮羞布。”
“我知道……”
“你……”
“我只是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只有我和他，只有我们两个，互相喜欢，互相恩爱，有什么错……”
“你这样，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可我早已经把心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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