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梅花内心已历经数次大起大落，可当听到君莫如方才的那句话时，她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是你告发的吕冰儿？”
她迅速在脑海中把君莫如所说的话梳理了一遍，很快便察觉到有疏漏之处。
“可是，你是怎么发现是她的？”
“那些天兵搜查的时候本应该更仔细些的。”君莫如不紧不慢地说道：“在得知太虚镜失窃之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枉仙冢。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药瓶。”
“可能因为是个空瓶子，所以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我在那个瓶中闻到了残留的复心丹的药香。”
听到君莫如这样描述，梅花暗自猜测，或许是当时在枉仙冢发现并拖拽黑衣人的过程中，药瓶从黑衣人身上掉落了下来。
君莫如继续解释道：“复心丹虽然已经被医司殿应用于治疗心衰之症，但在九重天上，其使用的范围并不广泛。于是，我回去之后便着手查阅治疗记录，很快就锁定了几个人选。”
“再结合那晚相关人员的行动踪迹来分析，其中吕冰儿嫌疑是最大的。”
“但因考虑到此事可能与太虚镜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即便我已经将所发现的情况告知了白泽，他也没有贸然行动。”
“直到前几日，吕冰儿突然前往凡间，这种异常之举引起了白泽的警觉，他这才急忙将吕冰儿召回。”
梅花也随之回想起吕冰儿在凡间时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即便如今已经知晓吕冰儿有重大嫌疑，可梅花仍旧猜不透她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君莫如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当时既然已经闻到了复心丹的香味，难道就未曾怀疑过我吗？”
如果说梅花没有怀疑过君莫如，那不可能。
因为复心丹，是梅花特意拜托前任医司，为治疗君莫如的心衰之症而专门炼制的。
其中需要的灵草都是她曾经一样一样找来的，十分稀缺，不易复刻。
而对于丹药的香气，梅花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当那夜从黑衣人的身上闻到那股气息的时候，梅花第一个想到的人其实就是君莫如。
梅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坦白道：“我确实闻到了这个药香。”
“但那时的药香很微弱，加上周围还有血腥气，两者互相交织，所以我也不是十分的肯定。”
君莫如却觉得梅花说得还是太过委婉了，她目光沉沉地望着梅花。
“如果你能早一点将这个线索说出来，或许就不必独自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不是这样的。”梅花打断了君莫如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正色道：“我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那就是复心丹的香气。你的身份特殊，有些人可能依旧对你持有偏见。关于此事的任何一个误判，都有可能给你带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所以，我只向他们提供了确切知道的线索。”
正因如此，她只提供了黑衣人被追云箭贯穿右腿这一确凿的线索。
这也是梅花经过深思熟虑过后，所做出的抉择。
“至于香气的事情，只要你愿意见我，其实我更想要亲口问你的。”
凝视着梅花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君莫如抿了抿唇，眼底似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所以你下凡之前来见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梅花微微一顿，旋即点了点头。
虽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见君莫如，但当着孩子的面，梅花有点不好意思说。
君莫如沉默了许久，神色间似有千思万绪在流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开口说道：“若你今后有要事要来见我的话，便如同今夜这般，翻墙进来吧。”
“啊？”梅花闻言，彻底呆住了。
她仔细打量着君莫如，见对方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再看她又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花生怕她会反悔，当下也不敢多问，便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哦哦，好的。”
随着话音渐渐消散在空中，屋内重新被一种微妙的安静氛围所笼罩。
这一番对话结束后，梅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舒缓了几分。
等她察觉到君莫如的目光又朝自己望了过来，下意识地冲她笑了笑。
然而，这个微笑刚刚绽放在脸上，却瞬间凝固了。
“坏了！百里言卿还在等着呢！”
——
梅花带君莫如回到君子殿时，元思不知是何缘由已经走了。
君莫如进到屋内，伸手撩开帘子，待看清床上之物后，回过头来看向梅花。
她静静地盯着梅花，目光似在无声地质问她怎敢将狐妖带到九重天。
对此早有准备的梅花，见君莫如如此反应， 当即坦白道：“没错，他是狐妖，三尾玄狐。”
君莫如向来心思缜密，对于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更何况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知道他是妖，但没想到是只狐妖。”君莫如的声音宛如铅块般沉甸甸地坠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她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把他从哪里带来的，送回哪里去。今日发生的事情，我就当作从未看见过。”
“小莫，等一下。”梅花眼见君莫如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你答应过我，要救他的。”
“若我知晓他的身份，是不会过来的。”君莫如看向梅花的眸色沉静如水。
“你想想，如果让外面那些人知道，你不仅带了一只狐妖上九重天，还将他收为徒弟，他们会如何对待你？”
“你当初因为……遭受了诸多非议，后来又因为太虚镜的事情，更是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梅花打断君莫如的话。
她一字一顿，认真道：“我当初救你是出于本心，现在救他亦是出于本心。”
“他是为了护我才受的伤。难道就因为那些人不愿意，我就要对真正帮助过我的人弃之不顾吗？”
“可他是狐妖。”
“君莫如！”梅花呼吸急促，咬着牙叫出了君莫如的全名。
“我原以为，你是最不会在意出身的人。他没得选，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敛下眼睑，第一次在君莫如面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没想到，你和他们待的久了，竟也变得同他们一样了。”
此话一出，君莫如的脸上血色尽褪。本就因久病而显得病态的肌肤，此刻苍白得几近透明。
君莫如的喉咙翻滚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却只能扯出一抹苦笑，拂开梅花的手，哑声道：“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事实上，从话刚说出口的瞬间，梅花就后悔了。
她从来没对君莫如说过重话，更何况是今日这般指责。
“我……”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我没有真的这么想。”
梅花想去拉君莫如的手，可又有些畏缩，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只能局促不安地在衣角上搓了几下。
“其实你能够做医司，能够结交很多朋友，过正常的生活，我很开心。”
君莫如没有接话。
迟了许久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关切的话，如今听来竟像是客气迎合的场面话。
伴随着长时间的沉默，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压抑。
最终，君莫如轻叹一声。那声叹息似有万般无奈交织其中。
她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他服用的是什么丹药，拿给我看看。”
梅花明白这是要救百里言卿的意思，连忙拿起桌边的丹药递给她。
“伤他的武器比较特殊，因此他受的主要是内伤，加上失血过多。我给他用的这些药物，都是我曾经亲身用过的。”
“他的伤我看过，位置在肩膀，创伤面不大。他毕竟是妖，虽然会元气大伤但不至于危及生命。”
君莫如闻了闻瓶口，又把丹药倒在掌心观察。
“这药能够去腐生肌，可以疏通经脉修复内伤，也算对症下药。但这药灵力浓度太高，不适合他。”
梅花一听眉头紧锁。“难道是丹药的问题？”
她以前在玄冥之境的时候经常受伤，通常都是自己包扎然后配点丹药吃，效果挺好的。
难不成这药给别人吃就吃出了问题？
君莫如摇摇头，放下丹药。“药没问题，只是药效猛了些。”
“你忘记你徒弟是妖了，给他吃这种极品丹药，他没办法完全吸收，少不得要多受些罪。”
说着，她随即施展灵力，让灵力缓缓在百里言卿的身体内游走，仔细检查了一遍。
片刻后，君莫如依然维持了昨日的判断。
“问题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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