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声音落下没多大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瘦老头率先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瘦小的中年人，两个人一个背着手一脸的严肃。
一个一出门就去墙角拿扁担。
杨治国见到这架势立马黑了脸。
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他原本以为知道他来，这家人会和原先一样恭恭敬敬的把他请到屋里，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请他吃顿热乎饭，喝点儿酒。
这家人对他向来都是如此的谦卑。
这回竟然这个架势。
杨治国顿时心情也不好了，但该开出的条件，他还是会开。
这样的人家，最缺的就是钱。
他妈既然对他无情无义，以后他不会再给他妈寄钱，这样每个月多出来几十块钱，接济采荷外公一家，绰绰有余。
只要她跟着他回去，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对她，把欠素芬的，都补在她的身上。
“苏采荷，你现在给我回去，原先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后每个月我会拿出一半的钱给你做生活费，外公家每个月我也会接济他们。”
“谁要你接济！我们自己能养活自己，用的着你接济！”
采荷的二舅一听见接济这个字，恨不得一扁担拍过去，他虽然挣得少，但也是自己靠双手劳动所得，花的踏踏实实。
原先大家以为采荷嫁个军官过的是好日子，采荷每次来走亲戚也都夸杨治国对她多好多好。
只是偶尔和杨治国生个气，也是住两天就回去了，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生气的，谁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们也只当杨治国是面上冷不会说话，人还是个好的。
谁知道他那家竟然是虎狼窝，三番两次的动手打人。
妹夫也是不争气，卖女儿过日子，妹夫稀罕，他可不稀罕这个军官的几个臭钱。
“老二不用给他废话，直接把人赶出去!”
采荷的大舅也发了话。
杨治国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凝视着苏采荷，恨不得把她盯出来个洞一样。
他不信她愿意在这里过这种苦日子。
看看这一家人，除了她，所有人的衣服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房子连个窗户都没有，再怎么着，跟着他住的是楼房，穿的是棉袄。
“苏采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去你妈的机会！”
采荷的二舅拎着扁担就要打。
“老二！住手！”
采荷的外公发了话。
他原本是想着如果这个杨治国还说的过去，就让采荷再和他回去过个试试，毕竟离婚还带个孩子，以后也不好再说媒嫁人。
女人家哪能不嫁人。
采荷的父兄不争气，他这个当外公的给采荷撑腰，那个军官也能收敛一些。
谁知道他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这么大的架子，采荷要是跟他回去，免不了还要挨打。
“治国，你回吧，把离婚的事情办一下，你现在还....还年轻，条件好，什么样的娶不到，我们采荷实在是高攀不起你。”
年轻个屁，比采荷的二舅还大两岁。
孙莫生在心里骂了两句。
“外公，采荷跟着你们在这里也是过苦日子，孩子还小，跟我回去至少吃饱穿暖，也受人尊敬，你们这自身难保，怎么照顾采荷她们母女俩。”
杨治国的话刚说完。
苏采荷就笑了一声，弯腰从盆里捞出来那个块抹布朝着杨治国的脸砸了过去。
“放你的狗屁杨治国，跟着你受尊敬？！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话！跟着你过日子我连出门和人说个话都要被你骂，你哪个月不动手打我，吃饱穿暖？也只剩下吃饱穿暖了，可我也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养的狗，每天为了点儿吃的就对你摇尾巴，跟你一起过日子，太恶心了，我死都不会回去的。”
苏采荷又怎么不明白杨治国的暗示。
他不就是说住在外公这里，人人都瞧不起他们这些成分不好的人。
那又怎么着，自从离开了杨治国，她再没因为委屈而哭过，每天睁开眼都是一身的干劲儿。
日子仿佛回到了她结婚前那般。
杨治国被抹布砸到身上，一脸暴怒的看向苏采荷。
恶心？她已经是第二回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了。
夫妻之间怎么小打小闹都行，怎么能用恶心这么伤人的词汇。
杨治国本能的想动手，但对上门口男女老少一群人，又定在了原地。
苏采荷砸他这一下，他迟早会还回来的。
苏采荷，也迟早会后悔的。
“好好好，既然你们要跟我作对，那就作对，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一帮人有多少能耐，苏采荷，我等着你来求我，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杨治国放下狠话，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
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报复这一家人。
首先他就要去街道举报采荷那个走街串巷的二舅，断了他的生计。
还有那个顶着别人名头干活的二舅妈。
最后是她那个倒卖福利票的大舅....
对了，还要再去一趟苏家，逼苏家父子还他的钱，苏家父子拿不出来自然会来这边闹腾。
总之，他不好过，这些人都别打算好过。
杨治国带着满腔的恨意绕过弯弯绕绕的棚户区往公交站牌的地方走。
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他走的慢，路上又没什么人，也没有再遇见一个能骑着车送他到公交车站牌的人，他算了算时间，不一定能赶上末班回军区的公交车。
他来的时候，以为会被供成座上宾，根本没想过这家人竟然不留他吃饭，他攥紧了大衣口袋里的那瓶二锅头，恼的恨不得把二锅头砸到地上出气。
但又舍不得这么好的酒。
杨治国脑子里回忆着这么多年为苏采荷的付出，越想越是生气，气的没看清楚路，差点儿没滑了一跤。
安全起见，他决定不坐公交回去了，打个电话给部队的值班人员，让他们派个车来接他回去。
找了个电话亭打完电话，杨治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雪渐渐下的大了一些，因为是过年，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他身后的国营饭店里也关着门。
一整条街都很是冷清。
他身上被泼了水的地方这会儿冻得硬邦邦的，他人也有些冷了。
杨治国从兜里掏出来那瓶已经被他暖热的二锅头。
没有工具，便直接用牙把瓶子打开了，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又冷又饿的身体。
一口酒下肚，胃里火辣辣的，但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杨治国算着军区来接他的车过来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他环顾着四周想买点儿花生米。
吃点儿花生米，喝口酒，赏赏雪，也挺好。
原先素芬还在的时候，他冬天最喜欢的就是围在炉子前面就着花生米喝酒。
素芬说冬天喝酒的时候看着雪才有情调，所以素芬喜欢把炉子放在靠着窗子的地方，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雪。
素芬.....
杨治国突然很想素芬...
素芬走了以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可心的人了，当初在部队里看见了来探亲的采荷，身上那股机灵倔强的劲儿，还有那双透着坚韧的眼睛，让他一下就想到了素芬。
可惜，都是假的。
都怪他妈，一张嘴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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