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许多汉军小船在那天的波涛海风里，冒着呲呲作响的火花，头也不回的撞向了船体巨大的荷兰战船。
那天，残阳如血，鹿儿门港外的战场上，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原本正在用舰炮对射的汉荷两方，数万道目光齐齐集中了正北方。
那里原本不是交战的中心处，却因为汉军出乎意料的疯狂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喊杀声停了，炮声也停了，甚至是蓝天白云，波涛海风也被那股豪气冲撞的远远避开而去。
汉军旗舰上，汉军诸多将领皆目光震颤看向那里，看向那些如同飞蛾一般的小船。
“我们得以活命，多亏了冯三……”郑森嘟囔了一句，一双眼睛不曾眨过半分，生怕错过了眼前这一幕的一分一秒。
所有双方战船的栏杆上，被人抓出了无数道发白的爪痕，它们的主人却毫无知觉，甚至指关节隐隐发白，可以想象到人们紧张激动到了何等地步。
无数扭头注视士卒们，抓紧的兵器手心里，在大热天的天气里，已经冒出了紧张所致的冷汗。
且不说交战双方皆默契的停下了交火，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头冯三带领这一众弟兄，驾着小船刚刚进入那首荷兰人的战船炮程，便朝众人大声吩咐道:“荷兰人定然会大炮阻止我等靠近，速速取盾牌前来，勿时刻火药！”
“冯三哥，俺来为你执盾！”
贺老三从船侧上取来一面盾牌，半蹲在冯三身前，这样一来，便是靠近后，荷兰人火铳射击，也能支撑个些许，足以点燃火药了。
“娘的，冲锋也得有个冲锋的气势不是？！来个人，举起战旗，让人知晓，我等是何等人物……”
“额来执旗！”吴大用从甲板上拿起战旗，立起来后扯着旗子一扬。
随即，在苍天注视下，在数万道目光之下，一道红底黑龙旗迎着海风高高飘扬，那旗中的黑龙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
荷兰人早就开始开炮射击了，无数炮弹落在小船冲锋的海面上，炸起一道又一道水柱。
这些炮弹的准头极其感人，无亚于大炮打苍蝇，除了几艘小船倒霉被轰碎之外，其他的小船冒着炮火，再度接近荷兰战船。
“法克，快开枪射击，别让他们靠近，不然我们就要去见上帝了！”荷兰战船上的将军也好，士兵也罢，皆被汉军这股疯狂吓得魂飞魄散，一些军官总算反应了过来，纷纷叫道。
“上帝，他们都是疯子吗？”
汉斯.普特曼斯吓得捂住了心脏，大胡子震的一颤一颤的。
“普特曼斯将军，你从来没有了解过华夏人，他们不能以常理度之，您的计划再完美，却还是失败了。”
“华夏人，不是能用武力征服的民族！这一点，从他们对大员的收复决心，就能看出来，将军阁下，请你务必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汉斯.普特曼斯自然清楚。
然则，一旦撤退，便是将远东的控制权彻底的丢弃，他将会是荷兰的罪人！
荷兰议会不会放过他这个让荷兰丧失远东利益的混蛋继续活着，他会被判决绞刑！
“不！！我不！！”汉斯.普特曼斯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荷兰的海军已经在我的手上，败给了东方人一次，绝不可能再败一次！”
“那么，请问将军阁下，你要怎么做？”
“我……”汉斯.普特曼斯愣住了，他只是不想输，却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汉军决然赴死的打法，能有什么办法应对。
风帆时代，火攻，一向便是东方人克制西夷船队的有利战术，无往不利！
“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我们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汉军的小船接近，然后被火药炸成碎片！”
“将军阁下，你看看我们的士兵，打仗只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做不到像汉人那样神圣，他们没有那个决心的，我劝你还是执行撤退的计划……”
“我们撤退了，大员岛上的揆一怎么办，他那四千多人的陆军怎么办……”汉斯.普特曼斯有些动摇了，只能勉强找到一个借口。
“这……”两人话音刚落，忽然整艘战船晃了晃，紧接着震动了起来，无数人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汉斯.普特曼斯朝着士兵们大声问道。
回答他的不是士兵的回答，而是轰的一声冲天巨响！
所有人的被震的心肝一颤，耳膜破裂，然后便感觉到整艘战船倾斜了起来。
“噢，法克，船舱进水了，该死的，汉军有一艘小船穿过了封锁，引燃了火药……”一个士兵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说道。
“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让汉军穿过封锁范围！”汉斯.普特曼斯捂着额头，差点气的心脏病发作，然后一把推开了士兵，来到船侧，低头朝爆炸方向看去。
那里，一艘孤零零的小船正穿过荷兰士兵火枪的封锁，来到了荷兰战船下面，用铁钉勾住了船壁。
小船上，一具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的尸体被人轻轻的扒拉开了，那是口口声声说为冯三挡枪的贺老三，是那个妻儿被东虏屠戮一空，自己也惨死在荷兰人枪下的贺老三。
“弟兄们……逮住了，逮住…它了…”冯三凄凉一笑，替贺老三抚平了眼皮子，摇摇晃晃的站立着，噗嗤一声忍不住咳了一口血液。
他肋骨上已经被铅弹破开了一个大洞，正不停的流着血液。
冯三听到身后没有人回应，身子一颤，缓缓回头看去……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幅惨烈的一幕。
吴大用双目狰狞，身上早就被打了无数个枪眼儿，甚至整条腰杆都被打成了碎肉，却临死前依旧紧紧的拽着战旗，相互支撑，竟然都未曾倒下。
甲板上，是一片纵横交错，叠的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所能见到的一切，包括冯三的眼睛。
“荷兰狗，我曰……尔母，还我弟兄命来……”冯三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咆哮着，一边将火折子吹燃往火药靠近，一边用双目紧紧瞪着头顶上，正凝神看过来的汉斯.普特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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