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讪讪地收回手。
人市原本设在官道附近，因卖儿卖女的持续增多，买家却越来越少，后来干脆就聚在了官道两旁，期望能被往来的客商和行人买走。
云昭一行人三辆马车，两旁好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护着，一看就是身份不凡，非富即贵的人物。
两边的人一见，呼啦就围了过来，扯着嗓子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货物”。
“几位爷，看看我家的娃，老实听话还便宜，买一个带在身边吧。
白天给爷牵马坠蹬，晚上给爷铺床洗脚，粗活细活都能干。”
“爷，看看我家的吧，我家的娃水灵，看这眉眼，多好看，养在身边当个婢女，过几年就能梳拢了。”
“爷，还是我家的孩子好，岁数大了，现在就能梳拢，岁数小的多养几年，得多吃多少粮食。”
“爷，我家的小子有力气，白天当小厮使唤，晚上能暖床解闷，禁打禁骂还禁x，比那瘦不拉叽的小丫头好使的多。”
周祥勃然大怒:“都闭嘴！
谁在污言秽语的，污了我们家主子的耳朵，我拿鞭子抽你们，都滚开。”
两个随从骑马在前开路，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甩的啪啪作响，周围叫卖的声音小了不少，但小孩呜呜的哭声，还是一个劲儿往人耳朵里钻。
云昭心下不忍，又想掀开车帘往外看。
翠花握住云昭的手，低声道:“昭昭，外边人太多了，我们帮不了他们。”
云沐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劝道:“哥哥，听这声音，外头至少有数百人，咱们还是听姑姑和祥叔的吧，先保全自身为上。”
马车咕噜咕噜地向前走了一段，一女子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马前。
随从使劲一勒缰绳，马头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马蹄才堪堪躲过女子。
随从怒骂道:“胆敢拦马，你不要命了吗？”
另一个随从也勒住马，注视着马前的女子。
周祥赶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女子无视两个怒目而视的随从，对着后面的马车大喊:“贵人救命，贵人救我。
求贵人大发慈悲，把奴婢买了吧！”说完，趴在地上砰砰磕头。
随从大喝道:“走开，我们家不买奴婢！”
女子跪在那，纹丝不动。
随从跳下马，一手拎起女子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拖。
女子凄厉大喊:“贵人救命，若再没人买，今晚就是我的死期。
贵人救救我吧！”
云昭再也忍不住，挣开翠花的手下了车。
尽管云昭一路上见过许多的穷人和乞丐，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因为这些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全都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小孩子头上插着稻草，懵懵懂懂的，都哭的两眼通红，大人的脸上也挂着泪痕。
最让她吃惊的是，拦马的女孩脖子上一道血痕，干涸的血渍蜿蜒往下，一直延伸到破烂衣衫里，伤口处没做任何包扎，甚至还往外渗着血。
再加上她磕红的额头，满脸的泪水，和周围呜呜咽咽的哭声，活像是人间地狱一般。
云沐也跟着云昭下了车，他挥退钳制女子的随从，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
女子跪向云沐:“我爹割的，我爹想杀我煮了吃，又下不去手，这才多留了我一天。
少爷，买了我吧！
再没人买，我就活不到明日了。”
云昭的眼泪一下就忍不住了，她又气又怒，扫视着周边的大人，咬牙问道:“哪个是她爹?”
一瘦弱汉子从人群里出来，怯怯道:“小人是。”
眼前这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眉眼温顺，任谁也看不出是个要亲手宰杀女儿煮了吃的恶徒。
云昭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汉子点头:“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都快饿死了，实在没法子。
贵人看着赏两个钱，不拘多少，都行。”
顿了一下又道:“这道口子不深，不碍干活的事，贵人若是嫌她丑，不给钱也没事。”
说完跪在地上，求道:“只要贵人能收下这丫头，一文钱不给，也比跟着小人一起饿死强。”
云昭大恸，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云沐道:“这才四月，就到了吃人的地步了吗？
就算用树皮草根充饥，也不能吃人吧！”
汉子哭道:“这里去年就是遭了灾，树皮草根早扒干净了，娃她娘就是去年饿死的。”
云沐这才想起来，这一带只有干到裂开的土地，是没看到青色的东西。
女子哭道:“我祖母常年有病，我爹是给我祖母治病治的，所以我家才比别人家更穷。
我祖母没救活，我娘也被拖累死了，官府给的救济也没了。”
周围的人见云昭云沐衣着不俗，人长得好看又面善，车窗里的妇人更是慈眉善目，料定是心慈的好人家，争相推荐自己的孩子。
“贵人，我家的孩子没伤没疤好养活，随便给口吃的就行，价钱也不贵，贵人买走，到了好地界，转手卖了也能赚钱。”
“求贵人发发善心，买了我家的孩子吧！”
“贵人，可怜可怜我们，把我家的孩子买走，给他一个活命吧！”
“贵人，买我们家的。”
“买我们家的，只要孩子能保住命，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哪儿都成。”
大人小孩呼啦啦跪了一片，还有的大人按着小孩的脑袋磕头。
云昭喝道:“都别吵了。
你们一个孩子卖多少钱？”
“一千文！”
“九百文！”
“八百。”
宰女儿的男子道:“五百！给点就成。”
众人不悦，齐声道:“我们也只要五百文。”
云昭数了数眼前的孩子，一共二十一个，转头对云沐耳语了一句，云沐转身上了马车。
云昭道:“大家全都后退，不许站在路上，小孩子站在前边，大人站到小孩三步远的后边，不许高声喧哗。
谁不遵号令，我一个都不买。”
众人以为云昭要挑选孩子，哗啦啦往后退了几步，路上退的干干净净。
二十一个小孩站成一排，高的矮的男的女的都有。
云昭接过云沐递过来的药瓶，递给脖子流血的女子，问:“你恨你爹吗？”
女子道:“不恨，我爹开始让我杀他煮了吃，我也下不得手。
我爹是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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