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那句“以后别叫我陈老师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饭桌上原本愉悦温馨的气氛凝固了。
林梓墨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下意识眨了眨眼：不是吧？陈主任……还在生气？*
苏晴的心也提了起来，神色间掠过一丝紧张，眼神忐忑地看向陈涛。
陈小童仰着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爸爸，满是困惑——爸爸不是一直夸小墨哥哥的吗？
“你说话就不能温和点？老是这么吓人！”韩晓依嗔怪地轻拍了下丈夫的手腕，随即换上温和的笑容，对林梓墨和苏晴解释道：“你陈老师啊，早就想让你改口叫他‘陈叔’了。
正好你们毕业了，就看你俩愿不愿意。”
“啊？愿意！我一百个愿意！”林梓墨立刻“活”了过来，厚着脸皮笑道，“我老早就想喊陈叔了，就怕自己脸皮厚，惹您不高兴才没敢！”他边说边麻利地举杯起身，“陈叔，韩姨，我敬您二位一杯！”说完，还不忘悄悄给苏晴递了个眼色。
苏晴心领神会，也连忙举杯起身，甜甜地补上：“陈叔，韩姨，我也敬您们。”
“哎哟，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快坐下快坐下！”韩晓依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招呼着。
陈小童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好玩，也有样学样地站起来，小手高高举着杯子，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妈妈，我也敬你们一杯！”
“你个小机灵鬼！”陈涛满眼宠溺，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女儿的杯沿，“来，爸爸陪你喝。”
“嘻嘻嘻！”陈小童开心地仰起小脑袋，“咕噜咕噜”喝起来。
“慢点喝，冰的。”苏晴笑着提醒。
“陈叔，”林梓墨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您刚才那话头……到底啥因为我啊？”
“啥事？”韩晓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丈夫。
“就昨晚跟你说的那事儿。”陈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无奈地摇摇头。
“哦——噗！”韩晓依忍不住笑出声，还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把这事儿赖小墨头上了？”
“？？？”
这下林梓墨和苏晴心里更痒了，像被小猫爪子挠过。
两人面面相觑：到底什么事？还赖我（他）头上？
“你陈叔最近为件事儿挺头疼的。”韩晓依笑着解惑。
“啥事儿啊？”林梓墨身体前倾，满脸急切。
陈涛抿了口酒，放下杯子，长叹一声：“这届高三，有个叫圣杰的学生。”
“哦！我知道他！姓少见，常年霸榜年级第一那个！”林梓墨立刻接口，这学弟的姓太特别，加上成绩稳如泰山——连强哥都曾被林梓墨超越过，唯独这位，第一宝座至今无人撼动。
“他怎么了？”苏晴也好奇地睁大眼睛。
“谈恋爱了。”陈涛闷声道，眉头拧成了疙瘩。
普通班学生谈恋爱，他处理起来毫无负担。
偏偏是这种顶尖的苗子！罚，怕影响前途；不罚，校规威严何在？简直左右为难！
“啊？那……跟我有啥关系？”林梓墨惊讶之余更是不解。
又不是他撺掇的！
“咳…”陈涛突然干咳起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没有直接回答。
韩晓依替他拍着背，忍笑道：“你陈叔说，找那个学生谈话时，他特别硬气，不服管！不服气的理由嘛……噗哈哈哈……”她自己也乐了，“那学生直接就跟你陈叔杠上了：‘那为什么林梓墨学长和苏晴学姐就能谈？老师你是不是偏心？搞歧视！’”
林梓墨和苏晴瞬间石化！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什么？！
他俩在学校明明低调得跟地下党似的！知道他们关系的也就杨昭等寥寥几人，连宿舍兄弟都蒙在鼓里。
这学弟从哪知道的？而且，自从爷爷去世后，林梓墨状态低迷，连以前偶尔的小动作都彻底收敛了！
更关键的是——特么的！拿我当挡箭牌？！
“这……陈叔，给您添麻烦了，是我的错。”林梓墨满脸愧疚。
陈涛看了他一眼。
这能怪林梓墨吗？要说偏心，他确实对林梓墨和苏晴网开一面了。
他不是圣人，这种偏爱难以避免。但至少，他俩懂得分寸，从未在明面上造成不良影响。
学校里多少小情侣自以为藏得深，殊不知早成了老师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处理，是因为他们知道收敛。
那些被开除的，哪个不是高调得生怕别人不知道？
“跟你没关系。”陈涛摆摆手。
怪只怪这小子太嚣张！学校严打期间还敢公然秀恩爱，影响恶劣。
而且……
“这事我上报校长了，怎么处置，由他定夺吧。”陈涛夹了口菜说道。
校长赋予他的权限其实很大，通常他决定了，校长只需点头。
但这次……情况特殊。
“陈叔，”林梓墨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敏锐，“您为难，除了他成绩好，是不是……还因为他的身份？”
“嗯？”苏晴不解。这学弟还有背景？
“你小子……”陈涛点了点他，叹了口气。
这层顾虑他确实有，却从未宣之于口。作为有抱负的教育者，因此妥协，实在有愧于心。
“他……还有什么身份？”韩晓依察觉到丈夫的低落，关切地问。
“他父亲是林业局副局长。”林梓墨说完，悄悄示意苏晴带陈小童去玩——有些话，不该让孩子听到。
陈涛看向林梓墨，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和无奈的笑意。
这小子，有时成熟得过分。
他确实不想在女儿面前谈论这些。
他一直是女儿的骄傲，若让女儿知道父亲因权势退让……他不敢想那份失望，尽管她现在可能还不懂。
陈小童懵懂地挠挠头，决定还是跟漂亮的晴姐姐去玩拼图更开心，蹦蹦跳跳地跟着苏晴走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有顾虑。”陈涛又喝了口酒，神色落寞，“他父亲主管林业，跟我们看似不搭界，但毕竟在官场，人脉能量不是我们普通老师能比的。”
林梓墨了然。
说白了，就是怕被“穿小鞋”。
陈涛有家要养，有梦想要守，这些顾虑再正常不过。
“唉，既然校长管了，你就别操这份心了。”韩晓依轻声安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林梓墨也附和着安慰了几句，随即八卦之火又燃了起来：“那个……陈叔，问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哈，您别生气？”
“嗯？什么？”陈涛舀了勺汤。
“就是……萧校长给您的待遇……咋样啊？”林梓墨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问。
“噗——咳咳咳！”陈涛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日！这臭小子怎么专挑这种刁钻问题问！
“你小小年纪琢磨这个干嘛？”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苏晴走了回来（陈小童去看动画片了），正好坐下继续吃饭兼听八卦。
林梓墨委屈巴巴地眨眨眼：“陈叔，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疑惑啊！
您看萧校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学校大小事务都是您一手抓。我们这不是好奇嘛，萧校长究竟开了多高的‘价码’，才能让您这么‘鞠躬尽瘁’？”苏晴也竖起耳朵，女生宿舍也曾好奇过这个。
“你们这些小崽子！”陈涛笑骂，“看来还是作业太少了，才有闲心琢磨这些！”
林梓墨吐了吐舌头：总比讨论哪个女生胸大正经点吧？
“你啊，”韩晓依笑着接过话茬，“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你陈叔呢，心里一直揣着个……嗯，可能有点幼稚的梦想吧。
他想打造一所比肩甚至超越迎康一中的学校。
正好，你们萧校长的理念和他不谋而合，所以他甘之如饴。”
“啊？这梦想可一点都不幼稚！”林梓墨和苏晴肃然起敬，“而且陈叔，您这梦想都快照进现实了！”
“哪有那么容易，”陈涛苦笑，“咱们顶尖学生的整体实力，和一中的差距还是明显的。”
“这很正常啊，”苏晴接口，“咱们学校才建校几年？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
“为梦想干杯！陈叔，我再敬您！”林梓墨豪气地举杯起身。苏晴紧随其后。
陈涛和他俩碰了下杯，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实吧……萧校长给得也确实不少。”
“噗——咳咳！”这下轮到林梓墨被可乐呛到了。
日！陈叔您这形象在我心里又崩塌了几分！
“哈哈哈！”陈涛看着林梓墨吃瘪的样子，开怀大笑，“你陈叔我又不是孤家寡人！
我有你韩姨，有童童！
要是给得不够，给不了她们安稳的生活，我还谈什么梦想？那都是扯淡！都是屁话！”
“说话文明点！”韩晓依嗔道。
林梓墨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再次举杯：“陈叔说得在理！我再敬您！”
……
下午三点左右，林梓墨和苏晴才从陈涛家告辞。
临走前，韩晓依加了苏晴好友，热情叮嘱：“喜欢吃阿姨做的菜，随时来！小墨不在也没关系，反正你都认路了。”
苏晴眼睛亮亮的，韩姨做的菜口味新颖，确实很合她这个吃货的胃口。
不过让她一个人来……社恐属性发作，还是有点怵。
林梓墨笑着牵起她的手，与陈涛一家挥手告别，走进了电梯。
陈涛则带着妻女去看电影。
难得调休一天，自然要好好补偿。
快到影院时，陈涛的手机响了，是萧景打来的。
“喂，校长？”
“小陈啊，受委屈了吧？”电话那头传来萧景浑厚的声音，带着点微醺的醉意。
陈涛一怔，随即坦然道：“多大点事儿，又不是愣头青了，这点委屈算啥。”
“哈哈哈！也是，比起当年陪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应酬那会儿，这确实不算什么！”萧景爽朗大笑。
“都是为了目标，这点委屈都忍不了，当初也不会跟您一起办育英了。”
“好！咱兄弟不说虚的。
打电话是告诉你，那个学生，开除。明天回学校就办。”
“这……他毕竟是年级第一，而且……”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要是为他这个第一开了口子，以后队伍还怎么带？”
“可他父亲那边……”
“一个林业局副局长而已！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敢威胁老师了？
要是教育局局长，或者那两位，我还掂量掂量。”
“但他和李县长关系匪浅……”陈涛考虑得更深一层。
“放心去办！”萧景语气沉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的育英，可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而且……”他压低声音，透出一丝意味深长，“今天跟市里几个头头吃饭，听到个不知真假的风声——姓李的，自身难保了。”
“嗯？”这消息让陈涛着实吃了一惊。
虽然上面风声紧，但李县长似乎一直风评尚可。
难道是自己消息闭塞了？毕竟，他只是个私立高中的教务主任。
“那……”
“爸爸！电影要开场啦！你怎么还不走呀！”陈小童不满的声音打断了陈涛的询问。
“哈哈哈，小公主等急了吧？快去！”电话那头的萧景也隐约听到了，笑道，“等这边项目敲定，给你放个大假！这两年辛苦你了。”他语气带着安抚。
“嗯？校长！上面……答应了？”陈涛的声音难掩激动。
“八九不离十了！”萧景也松了口气，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快去陪弟妹和童童吧，一个假期都没好好陪她们了。替我向弟妹道个歉。”
“哈哈，这倒不用。
过几天回来，上我家吃饭！让晓依露一手！”
“行！我也馋弟妹手艺了！咱哥俩好好喝一顿！先这样，挂了，明天等结果出来再说。”
“好。”
挂了电话，陈涛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似乎松动了。
“爸爸，你好像很开心呀？”陈小童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问。
“是啊，爸爸想到开心的事了。”陈涛一把抱起女儿，笑容灿烂，“走！看电影去！看完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全家桶！”
“耶！爸爸万岁！”陈小童开心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一家三口的身影，轻松愉快地融入了电影院的人流。
至于另一边的林梓墨？
“错了错了宝！嘶——别咬那儿！疼疼疼……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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