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湘将整个琼枝殿逛了一圈，最后在正殿的寝宫里发现了一幅画。
上面画着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子，宛如雪中仙。
她站在琼花树下，一袭白色宫裙翩飞，发丝被风吹乱，却不失仪态，仍带着惊艳人的美感。
自然垂落的玉手紧紧拿着银色面具，上面是肆意绽放的琼花。
那双眉眼，似曾相识，藏着道不清说不尽的情感。
飞花落，仙宫留，佳人彷徨渡红尘。
相知许，琼枝意，殿宇新盏长乐时。
看着旁边题的句子，心中难免升起一些感慨。
如此仙姿不凡的佳人，也会被人辜负，遗忘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宫殿中。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慕九湘回头望去，声音清冷肃杀。
“谁？”
直到那道清风如月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她猛然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天绝？”
此时，他已换下那身墨袍，穿上一身蓝色淡雅的长袍，束着玉兰纹冠。
眉眼与画上的女子重合，恍惚间，能看到女子活着时是如何的动人心魄。
“是我。”
天绝走到她身旁，静静看着母妃的画像，脸上露出一抹怀念。
多少年了，这座宫殿困住了他和母妃的遗憾，以及深藏在心里的恨。
“这是你的母妃？”
慕九湘想到他原是天楚的三皇子，他能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这是他母妃的宫殿。
那么，画像的女子便是他的母妃。
“嗯。”
天绝轻应着，上前抚摸着画像的人，珍视而眷恋。
心想：母妃，很快我就能为你报仇了！
连同舅舅的那一份，也一并报复回来。
慕九湘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看他心事重重，便不想再戳他的心。
“想听故事吗？”天绝回头看向她，眸光里闪烁着仇恨的火苗。
“啊？”慕九湘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把她搞懵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自顾自地开口。
“我的母妃，原名傅清枝，是护国大将军之女，少女慕艾时，因一场灯花会相识曾是太子的宴衡州，也就是我的父皇，那个害死我母妃的男人！”
天绝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他曾想过，如果母妃没有遇到那个绝情的男人就好了。
即便他不会出生，没有他的存在，他也甘愿，他只想母妃快乐安康地活下去。
“你说天楚帝害死了你的母妃？”慕九湘大为震惊。
第一次在金鎏殿见面，皇帝看起来威严，表情淡漠了一些，但实在不像天绝口中说的人。
“是他，为了谋取长生之术，害死了我的母妃！”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舅舅被陷害，卷入铁矿风波，被判谋反罪名，全家入狱。
母妃求情无门，请旨自守琼枝殿，永不踏出。
而就在那一天，若不是他当年不在皇宫，也不会让母妃惨死于她爱的男人手中。
他们这些人，都是他算计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
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太子存在的，注定得不到自由，也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恨，恨宴无尘，恨太子，恨皇后和那个狠心的男人。
若不是宴无尘，母妃不会为了他而去以身犯险。
若不是太子，他们也不会沦为弃子，生来可悲，心中满腹仇恨。
若是皇后和那个男人，他们也不会踏上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长生之术？那是什么？”
慕九湘看着逐渐疯狂的人，眼里有些心疼。
“自然是与前璃国皇帝用的献祭阵同宗同源的禁术，以亲人为血引，护一人长生。”
天绝双手捏紧，指甲嵌入血肉，依旧毫无察觉，或许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慕九湘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够了，我不想你被仇恨蒙蔽双眼，变得不像自己。”
“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天绝笑得凄凉，眼里带着毁灭的恨意，似乎抱定决心要孤注一掷。
“天绝，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活着。”
慕九湘撕下袖口的一片布料，缠绕在他流血的手上，语重心长说着。
满脸的认真，要将天绝死寂的心捂热一样。
“既然选择了他，那就不要后悔。”
天绝低头，看着被包扎好的手，上面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身子猛然退后一步，避开她的动作，看着她，说出最后的忠告。
在慕九湘伸手要拉住他时，运着轻功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她。
“唉。”慕九湘叹息一声，思绪很乱，有些理不清了。
“宿主，任务进度完成百分之八十了。”
在她伤感的时候，甜甜的声音跳出来，破坏了营造好的气氛。
“看来所谓的皇家秘闻应该跟长生之术有关。”
慕九湘一下子想到了点上，刚才天绝说得不是很详细，但有一个方向，足够让她去调查了。
慕九湘看了一眼身后的琼枝殿，感慨这座宫殿可能会成为岁月里的历史，同那些恩怨埋葬在这里。
有了甜甜的指引，她终于找到了回去的路。
但她明显回来得不是时候，此刻，宴会上剑拔弩张，党派分明。
“九湘姐姐，你回来了。”
沈鱼欣喜看着她，迫不及待挨近她，想要与她分享发生的事情。
“我不过出去一趟，怎么就成这样了？”
慕九湘带着疑惑坐下，向她靠近的沈鱼，对她小声说着：“你是不知道，在你离开后，太子这边的人与五皇子的人发生了冲突。”
“作为宴会的主角以及被牵连的人，太子和五皇子正面对上，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她不敢说的是五皇子故意挑起事端，当众阴阳皇帝偏心，把那些背地里的腌臜事摆在了台面上。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争斗，她只祈祷，这火别烧到她身上才好。
“五弟既然喝醉了，还是下去歇息吧。”
宴成君担忧他口出狂言的事被闹大，引起父皇震怒，试图替人遮掩。
“呵呵，太子可真是好心，可惜本皇子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宴温怀端坐在席间，手上把玩着酒杯，眼里的戾气闪过。
一身华丽的雀羽饕餮纹锦袍，狰狞可怖的兽纹放在他身上，合理又合情。
没有丝毫违和感，更多的是给人带来庄严和肃穆。
偏偏属于皇家的贵气中和了那份凶猛兽性，融洽地形成一体。
“五弟这是何意？”宴成君微蹙眉，不赞同他在宴会上闹事的行为。
“他们瞒着你，我却不像某些人慈悲心肠，宴成君，你可知你这条命堆砌了多少人的枯骨。”
宴温怀放下酒杯，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太子。
众人惊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五皇子真是大胆，敢如此直言不讳道出皇家秘闻。
他们这些做大臣的早就练就闻风而栗的本事，早些年，心里就有猜测，但谁也不敢冒头说事。
“五皇子，请你慎言！”
舒雪颜闻声而来，听到这句话，心瞬间冷了大半。
回过神，赶忙阻止宴温怀继续说下去的节奏。
她不能让五皇子毁了殿下的名声，更不能失去属于太子妃，甚至未来一国之母的荣誉。
“慎言？他们敢做，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宴温怀大笑出声，面目逐渐狰狞愤恨，那无形的杀意像是要化为实质，抹杀某人的存在。
旁边事不关己的宴温竹，没想到宴温怀这次回来那么疯。
不由想道：难道是之前下的慢性毒发作了？
瞧着这症状却又不太像，反倒是知道真相接受不了的崩溃癫狂。
他握紧杯子，眉羽低垂，思索着，待会要如何见机行事。
慕九湘听着宴温怀说出的那些话，有些坐立不安，今日的宴会该不会要演变成血流成河的场面吧？
“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外传来暴怒声，可谓是龙颜一怒，众人噤声保命，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父皇，我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宴温怀扫视了一圈低头不语的大臣，顿时觉得讽刺。
他们的装聋作哑，不正是造就他们悲剧的帮凶。
“公道，你一个皇子，需要讨什么公道！”
天楚帝被皇后搀扶着，目光犀利看着那个站立在中间不服气的人，冷哼道。
“父皇，你确定要我把话说开？”
宴温怀看着那一对相守数十年依旧恩爱的两人，再看落在他们身后的阮贵妃。
她眼里的不甘和嫉妒，一点点蚕食掉自我，变成满手沾血的深闺怨妇。
她的爱早就扭曲不堪，为了留住皇帝最后的一点情意，将儿子当成受宠的筹码。
殊不知，也是因为她的自私自利，亲手断送儿子的所有未来。
“怀儿，还不跟你父皇请罪”
阮贵妃一身盛装，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呵斥着平日里与她处处斗气的儿子。
“母妃，你的话对我不管用。”
宴温怀在脱离阮贵妃的掌控后，便没有了母子温情的场面。
“你是想气死本宫才甘心吗？”
阮贵妃只觉胸口一痛，脸上的温意散去，气急道。
“来人，把这孽子给朕拿下！”
天楚帝顾不得想其他的，他只想把眼前的逆子押下去，免得他爆出什么惊天秘闻。
命令一下，却没有人动，天楚帝露出不可置信。
“你到底做了什么？”
皇后扶住踉跄的天楚帝，一脸担忧，同时也怕当年之事暴露。
“做了什么？不过是将他们控制起来罢了。”
宴温怀这会也不装了，直接摊牌，制作那么多的傀儡丹，总算派上用场了。
现在，整个皇宫都在他控制下，毁灭这里对他轻而易举。
“逆子！”
天楚帝气急败坏，一时气不顺，吐了口血就晕过去了。
“皇上。”众臣大惊，呼喊着。
“父皇。”
宴成君忧心地上前，看着晕过去的天楚帝，再看盛气自负的宴温怀。
“宴温怀，你敢大逆不道！”
宴成君抽过旁边侍卫的剑，怒意填胸，刺向中间的宴温怀。
剑尖还没有靠近宴温怀，就被人挡下，是一直为宴温怀做事的心腹鹰一。
“鹰一，小心点，别伤了我这位二哥。”
宴温怀提醒面前的鹰一，示意侍卫将昏迷的天楚帝和皇后送回去，明面上照顾，实则是软禁。
阮贵妃面对这一场变故，平复心态后，想要挽回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却被宴温怀冷眼相待，深知母子情缘已尽，接受不了一朝荣华转眼成空的事实。
只能逮着宴温怀怒骂，那张娇艳的脸，此刻狰狞如恶鬼，恨不得将人扒下一层皮。
“逆子，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放任你发展势力，本宫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生来就是讨债的鬼，比不过太子，更比不过宴无尘，连替本宫争宠也做不到……”
那些恶言恶语，听在耳中，宴温怀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阮贵妃被人拉了下去，骂声渐远，殿上的大臣人人自危。
“五哥真是好算计。”
宴温竹将手中的酒泼在地面，白沫冒起，吓得在场的大臣用手抠得喉咙干呕。
想要把喝进肚子里的酒给吐出来，一个个脸色惨白，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七弟也不赖，你在皇宫里放哨的人可以叫回来了。”宴温怀冷笑道。
宴温竹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平静，一脸淡然：“我不知道五哥在说什么。”
“七弟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会让人把他们带到你面前，也好让你认认，是不是你的人。”
宴温怀不屑跟他拐弯抹角，直接斩断他的后路。
说着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慕九湘那里，惊得慕九湘差点蹦起来。
不是，这家伙想要做什么？
“湘儿，我以江山为聘迎娶你，你可愿抛弃宴无尘入我怀。”
宴温怀端着一副深情模样，许下重诺，要撬宴无尘的墙角。
沈鱼紧张地扯着慕九湘的衣袖，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宴温怀，你真是疯了！”
慕九湘站起身，看着他宛如在看疯子，一言难尽。
你说你们兄弟斗就斗，干嘛非得扯上她。
“我这可是真话。”
宴温怀被她骂也不生气，反倒笑得更开心。
“五哥，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惦记。”
清冷的声音响起，宴无尘出现在殿门口。
大臣们眼中升起希望，若说如今谁能救他们，无疑是他们曾经认为不堪成事的九王爷。
五皇子暴戾冷血，落在他手中，他们一定没好下场。
七皇子阴险狡诈，更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太子虽好，却做不到狠绝，估计也不会狠下心处理自家兄弟。
他日宴温怀脱困，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
如此，九王爷倒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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