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屋中吵闹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全部的目光都汇集在了来人身上。
世人皆知，当今皇后的内侄女，靖国公府的傅大姑娘乃是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殊不知云州这位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也是世间难寻的倾城姝色。
傅棠溪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果真眼神澄明，貌若谪仙，行动飘逸中自带一股山水之间的灵气。
澄凉环视了屋内一圈，并未出声，只行了个抱拳礼。
这时，外面学官敲响了云板，陆斐伴着声响缓步进入了堂中。
今日原本不该陆斐讲学，但是他听说今日澄凉要进宫学读书，便主动请缨跟同僚换了个班。
自上次分别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陆斐看向澄凉，一向冰冷的脸庞上唇角微微上扬，朝她点了一下头。
澄凉回礼，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寒暄，仿佛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一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在聪明人之间就足够表达千言万语了。
陆斐走到讲桌之后，学子们一齐向先生行礼，陆斐回礼。
礼毕之后，陆斐开口道：“诸位，你们多了一位同窗，相必大家也略有耳闻。就是这位清宁郡主，陈汐月。日后与各位同窗念书，大家要相互关照。”
说罢，澄凉上前一步，行了个之前跟芳姑姑学习过的学子之间的叉手礼。
陆斐道：“你自己找个空位坐下吧。”
“是。”
澄凉目力不佳，于是调了个没人愿意坐的前排靠窗的位置，周围没什么人，显得特立独行。
澄凉拿出书箧，将芳姑姑给她准备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拿出来准备上课。
期间，台上的陆斐一改平日里冷面闷葫芦的形象，反倒像模像样的在台上侃侃而谈，说出的观点十分新颖。澄凉看着书本，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自科举实行以来最年轻的探花，学问的确做的好。
澄凉笔记记得飞快，正感叹这宫里的贡品紫毫就是好用，猝不及防被人cue了。
只听见一道婉转又带点挑衅的女声传来，道：“先生，您提问了这么多人，怎么单单落下了清宁郡主，有些不公平吧。”
澄凉听后顿住，放下了手中笔，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鹅黄的娇俏美人正含衅带笑的朝她看过来。澄凉看见她眉心样式新奇的花钿，想起芳姑姑跟她提过的一个人——郭贵妃的内侄女，刑部郭侍郎之女郭莹。
原本以郭家的身份，郭莹是够不上宫学的。奈何这些年皇后身子不好，后宫一直是郭贵妃代掌，管得也是井井有条。郭莹很会打扮，每次她的妆容和衣着都能引起京中贵女模仿，在贵女中也很有声望。再加上她姑母郭氏自封了贵妃以来，近年来水涨船高，她表哥二皇子也马上封王，郭家算是彻底跟皇室连上了关系，郭婉莹这才得以入学。
郭莹自小受尽家人宠爱，难免自信，脾气也刁钻了些。想她好不容易才入了宫学，而眼前穷乡僻壤来的道姑只不过在太后跟前略微得脸，就哄得太后一句话将她送入了宫学，她如何甘心？自然是要挑衅一番，好暴露出这村姑的无知粗鄙。
洛红缨虽然看不上郭莹，但她此时也想给那道士找找不痛快。管你是什么郡主呐，我们这群人虽是因为身份才有上宫学的资格，但个个也是凭真本事考进来的。总要让我们知道知道你这半路被太后插进来的郡主娘娘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于是洛红缨也接上了话，道：“是啊，先生，您也让我们见识见识郡主娘娘的才学。”
陆斐本想着澄凉自幼修道，或许对这些经史子集不甚精通。今日又是她第一天上学，便没有提问于她，恐她答不出下了面子。谁想到竟被这两位姑娘给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这下子陆斐避无可避，若是不提问难免被人评道有失公允。
陆斐于是说道：“那么清宁郡主，方才我们讲到前朝岳璘将军舍生取义，一人一马镇守勇壁古战场，于万千军中取敌军上将首级，挡戎黎于勇壁之外，护百姓平安。便请您起来回答一下何谓‘死一人而救万人’？”
这个问题说不上复杂，但是哲学思辨性很强，也算是对澄凉这个年纪的学子而言较难的问题了。问题虽不简单，但只要能答上一两句在理的，便能算通过，澄凉知道陆斐没有为难她。
澄凉思考片刻，站起身，行了个礼，道：“回先生，‘死一人而救万人’乃是史书赞扬命陨云州的英雄岳璘将军，以一人之身，救千万百姓的英勇事迹。可是后来，史书之中却也多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
“哦，说来听听。”
“有学者言，岳璘将军武功盖世，用兵如神，若是没有折在云州当会有更大的成就。也不至于后来西南沦陷，华夏受辱四百余年。还有人说，岳璘将军当年护下的乃是云州投降的军士和他们的家眷，岳璘将军的牺牲实乃不值。还有说法是当年岳璘将军效忠前朝戾帝昏君，纵是全家被杀也对昏君矢志不贰。愚忠至此，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也是活该。”
洛红缨最听不得有人说保家卫国的英雄们坏话，当下听了澄凉这一番言论便拍案而起，大怒道：“你这臭道姑，死瘸子，胡扯什么呢！岳将军舍生取义，乃是个冠绝古今的大英雄！岂容你在此放肆胡说？你信不信老娘扒了你这小牛鼻子的舌头喂狗！”
旁边的傅棠溪大惊，赶紧拉住洛红缨道：“红缨，你说什么呢，快闭嘴！”
陆斐呵斥一声，道：“洛姑娘，你住嘴！咆哮课堂，对同窗口出恶言，你的礼节修养都到哪儿去了？罚你抄《礼诗》一百遍，撤去你的锦凳，站着听讲，何时抄完何时再坐下！”
“哼，不坐就不坐，我就是看不惯这个死道士污蔑岳将军。这些老牛鼻子们惯会信口雌黄，污蔑忠良，等我下了课我还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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