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历二百五十二年共和历一百五十七年六月十一日下午十七时许，山巅要塞被毁，整个防御要塞群亦随之被毁，下午十八时许，先前向着其他位置突围的第一舰队属战舰亦全部被毁，至此，包括要塞、自律火炮等在内的所有第一舰队属大型作战单位，全部被灭，仅余下大量的战机、无人机、逃生艇等中小型单位，还在垂死挣扎着，尝试突围出去。
“嗖嗖嗖……”
“嘭，嘭，嘭……”
李染疆驾驶着战机闪转腾挪许久，不止一次甩掉或击坠尾随他的敌机，也不止一次从通讯频道中听到、从星图上看到或直接目视到友机被击毁，未被击毁的那些，则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突围出去，大部分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只有公输械意所驾驶的战机及处于他和自己控制之下的几家无人机，始终伴随着自己。
“滋滋滋……李副官，滋滋滋……”
“械意？械意！我听得到，怎么了？”
“滋滋滋……李副官……滋滋滋……能否听见……滋滋滋……”
“我听得到，听得到！”
“滋滋滋……李副官……干扰源增加了……我……滋滋滋……尽力伴随您左右……滋滋滋……前方有……滋滋滋……可以……滋滋滋……”公输械意的话还未说完，便就被电流声和杂音所中断。
“前方怎么了？械意！械意！”李染疆闻言，一面继续呼唤，一面看着星图和其他监控设备传回的数据，推测公输械意想说什么。
“滋滋滋……”但不管他怎么呼唤、呼唤了多久，通讯频道里就是没有再传出电流声和杂音之外的声音，敌机又追得甚紧，甩了一批又来一批，李染疆只得继续这样子边呼唤边前进，走一步算一步了。
继续前进期间，处于自己控制下的无人机全部被击坠，公输械意控制的那些，也大多被击坠，残余的几架仍在尽力掩护公输械意和李染疆的座机，给他们俩多少减轻了些压力。
“嗖嗖嗖……”
“呼呼呼……”
激光束、光粒弹、导弹、动能炮乃至是战机无人机本体，不止一次地在李染疆座机附近擦过，最危险的那次，那耀眼的激光束与李染疆脑袋的距离仅有一米之差，它周身的强光，已能穿透头盔的防护，照得李染疆双目短暂失明了会儿，险些撞上太空垃圾。
又前进了一段时间，处于公输械意控制之下的最后几架无人机全部被击坠，附近空域内，也已看不到友机的身影，李染疆、公输械意二人只能独自面对数不清的敌军了。
两人虽不能实时通信，却依然能十分默契地互相掩护着继续前进，在接下来的长时间缠斗中，公输械意找到了机会，驾机飞至李染疆前方，使用机尾灯光向李染疆发去电码。
李染疆见状，当即使用机载电脑对电码进行解析，看着解析出来的内容，他知道，这就是不久前公输械意联系自己时想跟自己说的话。
简单概述来说，就是前方有一处满是太空垃圾飘荡的区域，该区域的出口距离泛星空联合治下的拥有完整军事力量的行星相对继续前进而言要远上不少，但是，这片区域极其适合战机等小型单位穿梭，战舰等大型单位若想在其中穿梭，则势必要先花费一定的时间清理垃圾，可以藉此摆脱中大型战舰的纠缠，增加两人生还的概率，当然，因通讯问题，进入这块区域后，两人可能会变成各自为战的状态，最终是继续前进还是转头冲进去，都需要李染疆来定夺。
迅速思考、对比后，李染疆决定放弃既定路线，改为公输械意建议的路线，因无法建立起有效的通讯连接，他只能以实际行动来向公输械意表达他接受了他的建议。
李染疆驾机朝着坐标位置冲去，公输械意见状，知道李染疆采取了自己的建议，当即驾机跟上，与他互相掩护着冲向那片堆满太空垃圾的区域。
不得不说，李染疆、公输械意两人的战机驾驶技术还是比较硬的，他们较为顺利地避开密集的弹雨，驾机冲到了区域外。
看着区域的边缘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密密麻麻的、飘荡着的或大或小的太空垃圾，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令人深感绝望的漆黑，李染疆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和一丝畏惧，双手不自主地微微颤抖，额头、背部亦冒出冷汗，但他已作出决定，已不能回头，无论如何，都只能先一头扎进去再说了。
“嗖嗖嗖……”
“嘭嘭嘭……”
在敌机火力的“伴飞”下，李染疆、公输械意两人一头扎进了“垃圾堆”里，果不其然，面对着大片垃圾，即使是饕餮，他们的中大型战舰也只得放缓脚步，只有战机和无人机等小型作战单位，还能继续追着他们俩攻击。
虽然中大型战舰被暂时挡在外围，但追来的战机、无人机等的数量依然十分得夸张，即使李染疆、公输械意两人不停犯险、不断地使用各种高难度、高危度的战术动作让不少敌机撞在垃圾上或者被自己的火力攻击到，也还是没能彻底甩掉追兵。
“嗖嗖嗖……”
“嘭嘭嘭……”
“嗡嗡嗡……”
“唔……啧……糟了……”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自山巅要塞被破，驾机逃离以来，李染疆已高强度驾机作战不知多久，本就十分疲惫了不说，还一直在做着各种高难度、高危度的战术动作以躲避和击坠敌机，身为人类的他自不能像身为机器人的公输械意那样次次不出错。
又一次翻转腾挪之时，李染疆看错了计算机给出的附近一块战舰残骸的飘动速度，无视跳出的警告，强行机动，一头撞在了那块残骸上，在残骸较大、战机的防护力场防御力较低、战机速度过快等种种不利因素的叠加下，险些就这么自毁了。
好在，李染疆似乎命不该绝，座机在这次撞击中完整地留存了下来，只是防护力场的数值，已降到十分危险的地步，且恢复速度极慢，再受到最多四发光粒弹的攻击，就将彻底消散。
“械意，械意，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滋滋滋……”
李染疆一边重整战机姿态、极力躲闪敌机火力，一边不死心似地继续尝试呼唤公输械意，当然，不管怎么呼唤，通讯频道里依然是只有电流声和杂音而已，连星图，都可能因为太空垃圾过多或者也被损坏了等原因而看不到公输械意的影子。
“械意，械意，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滋滋滋……”
李染疆知道通讯大概率依然无法建立，但他没有放弃，还是在不停地呼唤着公输械意，真心地希望他还活着，真心地希望他能带着情报突围出去，真心地希望人类还能有重新团结起来对抗外敌的那一天！
毕竟，那一天，自己很有可能看不到了。
战机的防护力场彻底消散，机尾的引擎也被击中受损，机舱内不停地闪烁着红光、重复着警铃声，星图之上满是红点，看不到一个绿点，李染疆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公输械意！公输械意！我是李染疆，我是李染疆，我已突围无望，我已突围无望！希望你一切顺利！希望你一切顺利！”在战机被毁前一分钟，李染疆通过公开通讯频道向外广播了这段话。
李染疆的座机，最后是被一发光粒弹击毁的，它燃着烈火，像一团火球一样向下坠，坠了十余秒，那火便就熄了，火熄之后，座机迅速解体，解为大小不一的小块，继续向下坠，又坠了会儿，小块又分为更小的小块，直至最后，化为齑粉。
李染疆被击坠的时候，公输械意的座机也已接近极限，防护力场已消散，两侧机翼各有破损，引擎也熄灭了一半，还被十数架饕餮战机围攻着，公输械意见状，迅速推算起对策来，但不管怎么推算，这一次，似乎都是死局。
“公输械意……滋滋滋……我是李染疆……滋滋滋……我已……滋滋滋……无望……滋滋滋……突围无望！希望……滋滋滋……你一切顺利……滋滋滋……顺利……滋滋滋……”恰在此时，通讯频道里久违地传来人声，那人声，正是李染疆被击坠前留下的，不知为何，在如此强大的干扰之下，几次尝试通讯都失败了，独独这段话，虽有干扰杂音参和，却还是较为完整地传到了公输械意的耳边。
公输械意闻言，顿觉心脏一震，脑袋一嗡，感觉有什么液体，正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流下，视线突然有些模糊，他迅速伸手擦了擦，发觉，不过是一些水而已。
“水……不，这应该算是眼泪……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感情吗？”公输械意看了看自己擦拭脸上水的那只手，自言自语道。
公输械意本就与人类无二，也拥有人类的情感，但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地理解和成为了“人类”。
“轰！！！嘭！！！”
“滋滋滋……”
头上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公输械意的思绪，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原来是敌机的几发光粒弹打到了他头上距离仅十来米远的残骸上，这一发若击中自己，自己肯定也已成了残骸。
公输械意迅速擦干泪水，分析局势，而后一咬牙，驾驶战机，强行拉满推力，按死开火按键，做出最后一搏之态，自几片残骸、太空垃圾之间冲出，径直冲向前方敌机，前方敌机见状，亦主动向他冲来，后方敌机见状，为避免交叉火力暂时拉升，从上方俯瞰公输械意座机及友机之间这最后的对决。
对决的结果毫无疑问，自然是公输械意的座机惨败，被烈火吞噬着不停地下坠下坠，而后解体解体，最终化为齑粉。
表面上看，公输械意英勇地战死疆场，可实际上，这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公输械意是机器人，又在这两百多年里多次改造完善过自己的身躯，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直接扔进太空里，也是可以的。
他仔细计算了弹射的角度和时机，在驾驶战机冲出残骸与太空垃圾之间的时候，将自己弹射出去，混进了太空垃圾堆里。
混入太空垃圾堆后，公输械意扫描了一圈，寻得最为合适的位置，进入其中躲藏，进入半休眠状态，等饕餮打扫完战场后再开机，而后凭借自身的内置动力去就近联系泛星空联合或群星共和方面。
公输械意抬头望了眼漆黑无垠的深空，在心中暗暗发誓道：“时将军、李副官，第一舰队全体将士们，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一定会活着逃出去！我一定会重新团结全人类！一定，一定……”
公输械意的战机被击坠后，追入这块区域的饕餮战机集合起来，迅速、简略地扫了一遍战场，基本确定无生命迹象后便就离开了。
饕餮战机的离开，处于半休眠状态的公输械意是有感知到的，但介于向着其他方向突围的己方战机或逃生艇还有可能未被全歼，饕餮肯定还在追击，这附近应该也还有留守部队等原因，公输械意没有急着完全开机，而是继续半休眠下去，直到确定周遭环境完全安全为止。
联合历二百五十二年共和历一百五十七年六月十一日晚二十二时三十五分许，被列为重点追击对象的李染疆、公输械意两人的座机被击坠；晚二十三时二十六分许，第一舰队残余下的向着各方向突围的大量的战机、无人机、逃生艇等中小型单位全部被歼，战斗中弹射逃生者亦未能躲开饕餮的魔爪，被饕餮全部找出，一一处决。
泛星空联合太空军第一舰队，虽还有些许未参与此役的战舰仍存于世，却就此因时翼首等高层的全部牺牲而事实上“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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