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先生推开北明公司大门的时候，贾勇睡眼惺忪地从门厅的沙发上爬了起来。
陈先生站在门口瞥了一眼院子里还没有收拾的餐桌、餐具和两个空酒瓶，又看了看贾勇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问贾勇：“你们昨天都聊什么了？聊得这么晚？”
贾勇挠着头发想，昨天聊什么了？陈先生让他做阿德里亚娜的工作，让她在工作中对待同事的态度好一点儿。他又跟阿德里亚娜说了些什么呢？
贾勇让阿德里亚娜造她老子的反，从陈先生手里夺权，彻底改变北明公司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
看着陈先生问询自己的目光，贾勇不太确定昨天他喝了酒之后跟阿德里亚娜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合适。
贾勇含含糊糊地说：“没聊什么？”
陈先生不相信地问：“没聊什么？你们喝了两瓶红酒，阿德里亚娜是不是喝醉了？她昨天都没回家住。她去哪儿了？”
贾勇指了指楼上说：“喝了酒，开不了车。她昨天住在公司里了。”
正说着，阿德里亚娜从楼上走了下来，贾勇赶紧说：“你们聊，我去收拾一下院子里的东西。”
等贾勇收拾完院子里的餐具，打扫干净院子回到楼里时，看见阿德里亚娜做了两杯咖啡，她和陈先生一人一杯，一边喝咖啡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忙得满头大汗的贾勇心里一阵懊悔，阿德里亚娜和陈先生毕竟是亲父女，人家父女之间没什么不好商量的，用不着自己一个外人给阿德里亚娜出谋划策。贾勇想，自己这是犯了疏不间亲的错误啊！
这一天，贾勇不知道阿德里亚娜跟陈先生谈了什么，他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见到陈先生，说什么都觉得不自然。
陈先生无意计较贾勇做贼心虚的那副样子。他想找些无关紧要的事，跟贾勇聊一聊，缓和一下贾勇紧张的心情。
陈先生想起，在出差的路上，贾勇问过他对轻卡组装厂项目的看法，就随意说道：“段经理当初怎么想起来在巴西建汽车厂呢？”
贾勇咂吧了一下嘴，品味着陈先生的话说：“段经理做过市场调研，巴西市场上没有载重量两吨的轻型卡车。这是巴西汽车市场的一个空白。他的项目就是要填补这个市场空白。”
陈先生笑着说：“你们怎么做的市场调研？就凭段先生在巴西逗留的那几天里，在圣保罗街头有限的几个点，用肉眼观察。这就是市场调研？”
贾勇说：“我们巴西方面的合伙人也证实了我们对巴西市场的判断。他们也认为巴西市场缺少这样的产品。”
陈先生问：“你们的合伙人是做汽车这个行业的吗？他们也是外行吧？”
贾勇有些不服气地说：“您不是也没有做节能灯的经验吗？您不是也能建立起销售网络，把节能灯业务做起来吗？”
陈先生摇了摇头说：“我确实没有做过节能灯。但是我不是外行。我做过细致的市场调研，系统规划了营销方案。我跟段先生提出合作节能灯生意的时候，我绝不是拍拍脑袋，空想出来的。”
陈先生进一步说：“我做节能灯之前，走访过大量的下游客户，去了解他们的进货情况，包括节能灯的型号，品牌，销量等等。你们的市场调研，接触到了有可能订购你们轻型卡车的下游客户吗？”
陈先生看贾勇被他说愣了，就接着说：“轻型卡车这个市场如果有利可图，欧美厂家早就投产类似产品了。他们的市场调研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贾勇请教道：“您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这个市场不够大，被欧美厂家视为鸡肋，所以人家放弃了这一块业务。这不就留出一块市场空白给我们吗？”
陈先生看着贾勇说：“那你就多念几遍阿弥陀佛吧。北部州土地资源丰富，是因为那里曾经是热带雨林。这些年，北部州通过对热带雨林的开发，不仅获得了木材收入。还获得了大量荒地。
“巴西在热带雨林区的主权是存在国际争议的。有一些西方国家和国际环保组织，不承认巴西对热带雨林地区的主权。这到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热带雨林地区人烟稀少，那里动植物种群丰富，生存环境复杂。只有极少的原始部落可以在那里生存。巴西政府对这一地区没有实际的管辖和治理。国际社会有一种声音就说，没有治权，何谈主权啊？
“环保组织认为，热带雨林是地球之肺，是国际公共产品，不能为一国所有，更不能随意砍伐。北部州的拓展，实际上是巴西政府扩展治理权和管辖权的做法。北部州对巴西社会政治上的重要性要远大于经济上的重要性。
“因为这个问题在政治上非常敏感，巴西政府和北部州在开发上都很慎重。特别注重环保问题。耕种和放牧的规模都因为环保问题受到限制。
“据我了解，国内正处在高速工业化阶段，对环保问题的容忍度很高。在环保意识上也是存在代际差异的。你们的产品，考虑过环保问题吗？你们的发动机排放的尾气能够达到巴西环保部门的标准吗？“
陈先生的话，立时让贾勇想起了他去河北皮夹克生产厂的场景。处理皮制品的工业废水直排明渠，整个厂区散发着恶臭。当地的人都知道当地的水不能喝。有的村子因为饮用水污染，很多人得了癌症。
关于国内轻型卡车发动机尾气排放能不能达到巴西环保部门要求的事，贾勇从来没有听段云峰提到过，不知道他考虑过没有。
陈先生见贾勇默不作声，知道他的话贾勇听进去了。可陈先生并没有就此打住。陈先生又呷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我其实不关心你们那个工厂的事。我想说的是你自己的事。”
“我的事？”贾勇不解地反问道。
“你的事。”陈先生用肯定的语气说，“段先生的那个厂子要是能做得起来。你在不在我这里做都无所谓。他那边的生意好，我想留你也留不住。我帮你分析汽车厂的事，就是想让你考虑全面，不要跟着段先生一条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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