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接过月饼，吃的很安静，眼睛注视着下面繁华人间。
他啃下一口月饼，甜咸交织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开，岁聿好奇里面的馅料，低头看去，看到又黄又圆的一颗蛋黄，和月亮很像。
别衔月道：“我师姐说这是新出的口味，好吃吗？”
“好吃。”
岁聿把月饼一口塞进嘴里，艳羡道：“花灯节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很多人？”
“是。”
“除了哥哥，我好像还没见过别人呢。”
别衔月看着悬崖下铺着厚厚积雪的路，解释道：“我查阅过书籍，昆仑山顶每隔十年会迎来一次春季，也许十年之后，你就能看到很多人来这里了。”
岁聿对时间没多少概念，歪头问道：
“十年长吗？”
“于人而言，长，不过你是山灵，应该不算长。”
岁聿反驳他：
“不对，若是于人而言算长的话，那于我而言肯定也算长，日升到日落，月落到日出，我都觉得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常年一人在雪山顶上待着，他又这样小，也难怪觉得日子难捱。
别衔月想通这点后，赞同道：
“你说的也对。”
岁聿凑近了些，眨着眼睛看他：“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
别衔月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内门弟子待十四岁以后，才能配上腰牌，拥有自由出入宗门的权利。
在这之前，若想下山必须经过自家师尊的同意。
今天之所以会放他们出来，不是因为中秋，是因为他们连着上了两个月的课，一天都没歇过。
别衔月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哪天能下山，如实说：“不知道。”
没有得到确切日期的岁聿有些失落：“我总感觉等你的时候，比你说的十年还要漫长。”
他掰着手指数数：“你之前教过我算数，我现在会用了，距离上次见你，过去了差不多七百次天黑……七百是不是比十要大？”
别衔月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他：“你，每天都在等我？”
岁聿没觉得这是件多要紧的事情：“我没有事情做，只能把等你当做一件事来做。”
别衔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他沉默良久，只是定定看着岁聿坦然单纯的眼睛。
等待的意义其实对于年龄过小的别衔月而言这个概念也十分模糊，但他听到“七百次黑夜”时，心中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透过那双剔透的眼睛，别衔月似乎看到一个小小身影白雪茫茫的旷野中呆呆坐着发愣，从日升待到月起。
忽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嘴巴比脑子还快：
“你想下山吗？”
岁聿眸中略过一丝惊喜，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我能下山吗？”
别衔月握住他冰凉的手，分析道：“你现在只是山灵，无人来供奉拜访，下山没什么大事。”
岁聿望着底下灯火，眼中的艳羡快要溢出来：“可以吗？”
别衔月注意到凡间灯火已经在慢慢熄灭了，见状，他头脑发热，直接握紧岁聿的手，拉着他站起身：
“我觉得可以。”
他拉着岁聿往外跑，逃离枯燥洁白的世界，把他拽入人间。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们来到集市中央时，大街上只剩一家贩卖孔明灯的店主，脸上一张奇怪面具，挡着整张脸。
别衔月不想让他出来一趟，结果什么都看不到的就再回去，他跑到那个店主面前买孔明灯。
店主接过银子，将两盏孔明灯递给他。
隔着面具说话，店主声音有点闷，他指指别衔月身后：“那个小孩是和你一块的吧？长得好奇怪。”
别衔月猛地回神，他自己看习惯了岁聿的外貌，忽略了他白发蓝瞳的模样多显眼，急忙接过孔明灯后往岁聿的方向去。
岁聿已经被稀稀散散的人围起来，对他奇特的样貌，大家都是好奇又害怕。
“噫，你这孩子是有什么病吗？咋一头白毛？”
“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周围人窃窃私语，有人提到怪物时，众人都害怕的往后退。
岁聿没见过这么多人，木在原地不知所措，傻愣愣地抬头看人们形色各异的脸。
别衔月撞开那群凑热闹的大人，拉着岁聿就往外跑，这次他动了灵力，一眨眼功夫，两人跑出去很远。
众人发出惊呼。
有人不安道：“跑这么快，真是妖怪！”
“走走走，赶紧回家……”
围观岁聿的人都是黑发黑眸，岁聿也意识到了自己格格不入的外形，摸摸自己一头白色长发，问道别衔月：
“我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别衔月理理他跑乱的头发，递给他一盏孔明灯：
“你长得不奇怪，只是和他们不一样罢了。”
岁聿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孔明灯，会飘上天。”
别衔月这次没用灵力点火，而是手把手教他怎么做：
“写上你的愿望，然后点燃把他飞到天上。”
“愿望？”
岁聿重复一遍这个词。
别衔月又开始解释：“就是你想要的。”
“我想让你和我待在一起。”
别衔月一僵，无奈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重新想一个……”
别衔月望着他被灯火映亮的侧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人们祈福是对着神明祈祷，岁聿好像本来就是神，他这样学着人类祈祷，是更灵还是不灵呢？
孔明灯飞上天那一刻，岁聿惊叹出声：
“哇——真的会飞！”
岁聿兴奋地去拽别衔月的衣袖：
“哥哥，你也放呀。”
“好。”
别衔月不再去想脑子里那个复杂问题，他在孔明灯上认真在写上愿望之后，将它放飞。
“岁岁常欢愉”
岁聿盯着天空发呆时，忽然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他疑惑看向别衔月，别衔月问道：“怎么了？”
是自己听错了吗？
岁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是没过多久，耳边又传来一段话：
“师尊说岁聿将来会成为神，神明断情绝爱，没有情根。若是到了他将来成为神明的那天，我希望我们还能当朋友。”
这次岁聿听的清清楚楚，一脸吃惊地看着别衔月：“哥哥，我……”
别衔月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指着岁聿，错愕道：“你的头发。”
岁聿低头去看垂在胸前的头发，看到他雪白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他懵了：
“怎么回事……”
别衔月上前几步，焦急地捧住他的脸：“眼睛，眼睛也变了！”
岁聿慌乱推开他，跑到湖边弯下身子，借着月色他看到自己黑发黑瞳的模样，这副陌生模样岁聿十分不适应，茫然问道：“哥哥，我怎么了？”
别衔月不安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下山太久了？”
“有没有身体不舒服，难受什么的？”
岁聿说没有。
别衔月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担忧地说：“万一待会你开始浑身难受怎么办……我们还是赶紧回山上吧。”
“下次我再带你出来玩。”
害怕岁聿真出什么问题，别衔月索性直接蹲下身：“你别走路了，我背你。”
岁聿犹豫上前，慢慢趴到他背上。
他很小一只，又轻，对别衔月而言算不上什么太大的负担，他背起岁聿就往昆仑的方向跑。
岁聿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然后看到自己和别衔月的孔明灯正在缓缓下降，最终落进水里。
湖上有一艘孤零零的船，那两个孔明灯被坐在渔船上一个男人打捞而起。
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和方才那个卖孔明灯的店家脸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他抓着那两只孔明灯，把上面的字读出来：
“想和哥哥见好多次面。”
“岁岁常欢愉。”
男人随手把孔明灯扔进湖里，看着它们沉入湖底，又只剩一轮孤冷月亮，他被冷色月光笼罩着，冷笑出声：
“孩子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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