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客房的走廊上，卡尔泽轻轻拉了拉赫莉娅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语：“赫莉娅，你这是要……”
他的声音带着紧张，显然猜到了赫莉娅的真实意图，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有能力成为她的同行者。
魔法使不能随意用魔法伤害普通人，猎杀权贵、搅乱局势更是禁忌，否则帝国早就乱套了。
魔法协会虽然机构臃肿，遍地关系户，但在维护秩序方面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毕竟社会动荡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利益。
但赫莉娅太特别了，她是优秀的魔法使，却也是帝国高贵的公主。
她想杀人，根本不需要得到魔法协会的允许。
而这样身居高位者选择掀起动乱……又有谁能阻拦？
赫莉娅拍拍卡尔泽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不会让你动手的。”
卡尔泽眉头一蹙，停下脚步。
他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选择跟来，就是希望能帮上忙。
他的摇摆与怯懦被赫莉娅看在眼里，所以她才想让他置身事外，但这并非他所愿。
他想证明自己不再是累赘，想帮助赫莉娅——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见卡尔泽停下，赫莉娅也驻足回望：“怎么了？”
卡尔泽低垂眼帘，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嘴唇微动，轻声道：“我想帮你。”
“什么？”赫莉娅没听清。
“我要帮你。”卡尔泽抬眼看向赫莉娅，郑重而坚定地重复，“我要帮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想帮你。”
赫莉娅挑了挑眉，以玩笑的口吻道出后果：“真不要荣华富贵的日子，要选择跟我颠沛流离，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她身后还有皇室、帝国，甚至神明的支持，即便有人想对她动手，她也不怕，反而是他们得掂量掂量付不付得起激怒她的代价。
可卡尔泽背后空无一人。
阿娜莉亚如今可是恨死赫莉娅了，卡尔泽既然选择站在赫莉娅这边，那阿娜莉亚不可能还护着他。
卡特思学院也不会护着一个违背规则的学生，不协助魔法协会一起追捕都是网开一面，天大的恩赐了，怎么还指望学院能成为他的靠山？
赫莉娅不愿意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总是想独自去解决一些事，就是怕这些人因为自己而遭受本不该承受的苦痛。
她不想牵累这些她想保护的人，索性就直接撇开她们，不让她们插手。
可尤若斯也说过，她的肩膀就那么宽，能扛的事有限。
该放手时就要学会放手——这也是一种信任。
所以面对卡尔泽的选择，她没有坚决地一口否定，而是尊重她的意愿。
如果他愿意以身犯险相伴，那她不会阻止；如果他因为害怕选择逃避，那她也不会怪罪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自己考虑，没什么不对。
“是。”卡尔泽对上那双从始至终都给予自己勇气与力量的如宽阔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眸，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即便颠沛流离，即便再无安宁，即便……”
“拥抱死亡……我也想跟着你，我也想帮你。”
赫莉娅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平静地注视他，仿佛在衡量这番话的分量。
她的确说过不希望自己曾经的帮助成为他的束缚，不想要那所谓的恩情成为压在他头上的又一座大山，但是……
如果这就是他的选择呢？
如果这就是他发自本心的选择，他出于自己自由意志的选择，难道自己连选择的机会都要剥夺走吗？
那才是真真正正成为束缚他的新的锁链。
她要做的就是放手，而不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干涉他的选择，否定他的意愿，无视他的心意。
“好。”赫莉娅没有多言，只说了一个字，伸出手。
该表达的意思已经传达。
卡尔泽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赫莉娅这么快就答应了，有些恍惚。
赫莉娅静静等待，不再像从前那样强硬地抓取，只是等待他的回应、他的主动。
卡尔泽觉得眼睛发酸，飞快眨眼想模糊泪光。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最终只咽了口唾沫，嘴角抽动扯出一抹笑容，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双温热而有力的手——
那双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深渊拉回的手。
——
赫莉娅给了卡尔泽两天时间处理学院事务，自己则暂住在弗兰克侯爵府邸，等待十五日后的宴会。
她悠闲地漫步在占地近百亩的城堡庄园内，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草木花丛。
爬山虎几乎吞噬了整座楼阁，墙角的青苔肆意扩张领地。
干涸的喷泉积满落叶，楼梯扶手蒙着厚厚的灰尘，烛台上的蜡泪凝固成块，无人更换。
这座曾经热闹华贵的府邸，如今仿佛被遗弃般荒凉，毫无生气。
了解大致情况后，赫莉娅再次敲响约里夫的书房门。
屋内没有回应。
她加重力道连敲数次，依旧寂静无声。
担心出事，她直接卸下门把手，强行推门而入。
约里夫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疑似昏迷。
赫莉娅心头一紧，化身推土机般踢开满地书籍草稿，快步冲到桌旁。
“哥！哥！醒醒！”她小心摇晃约里夫的肩膀，对方却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她双手一抄将人抱起。
约里夫身体软绵绵地倚在她怀中，露出苍白的面容。
“怎么搞成这样……”赫莉娅眉头紧锁，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惊人，瘦骨嶙峋。
好端端的侯爵少爷，不到一年光景，怎会沦落至此？
韦杰斯人呢？怎么只剩约里夫独守空宅？没听说弗兰克侯爵去世的消息，人跑哪儿去了？连儿子都不管了？
越想越气，她抱着人回到卧室，轻轻放在床上。随后摸向颈间的吊坠——毕业时卡尔泽送的礼物，能联系上对方。
她把卡尔泽喊了回来。
约里夫状态不对，她既非治愈法师也非医生，实在束手无策。
“小四，在吗？”赫莉娅翘腿坐在椅上，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主儿，咋啦？】
“之前让你整理的名单，弄完了吗？”她轻揉额角。
【当然！我的效率杠杠滴！】
赫莉娅摊开手，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凭空出现。展开快速扫视，有些名字眼熟，更多则闻所未闻。
“确定原着里女主对付过的贵族都在上面了？”她确认道。
【嗯！我小四办事，主儿您放一百个心！这些都是坏事做尽该死的家伙！】
听小四义愤填膺的语气，赫莉娅被逗乐了，脸上浮现浅浅笑意：“最近又在看什么剧，这么嫉恶如仇？”
【我可是正义的使者！】
【再说了，就算你不做，女主也会做的。】
“现在怎么不吵着要我掰正剧情了？”赫莉娅轻笑。
【......】
【主儿你也不看看现在剧情歪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感觉牵十头牛来都拉不回来了啊！！！（咬手帕）】
但根本原因还是赫莉娅能与主神直接交易，它一个小系统还能拿这尊大神怎么办……
404：...我苦，但我不说...
“好了，知道你委屈，以后带你去斩奸除恶，过把正义使者的瘾。”赫莉娅摆手示意小四退下。
【最喜欢你了主儿~】
小四这个谄媚。
赫莉娅静坐沉思良久。
约里夫虽是原着角色，但只是个背景板，她不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即便一声令下就能让巴扎里的情报贩子呈上真相，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还是希望亲耳听约里夫说。
接下来的计划，大致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与先前对付魔法世家的行动相似，但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艰难。
克洛德不敢做的事，由她来做——正如克洛德所设想的那样，让赫莉娅成为一枚引爆死水般政局的炮仗。
不破不立。她要做的，就是杀足够多的人，打破僵局，牢牢巩固皇室威严，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不敢再轻举妄动。
待她与克洛德清扫道路后，埃里克便能放开手脚推行改革。
埃里克有些优柔寡断，对统治者而言这确是致命弱点。但冷血暴戾的克洛德与杀伐果断的赫莉娅，恰好弥补了这一缺陷。
斯戴莉公主心怀天下、仁爱宽厚，有她协助埃里克挽回皇室声誉，先以暴力清除障碍，再施怀柔政策——给一巴掌再赏颗甜枣，如此便足够。
至于赫克托，只要孩子不长歪，不搞窝里斗，随他做什么都无妨。
赫莉娅不会去和亲，也不会让斯戴莉重蹈前世覆辙。既然两位公主都不去和亲，那就让赫克托去——也算为帝国安稳做份贡献。
嗯……很完美的安排……
但如今的关键在于如何把握那个度——她需要形成足够的震慑，让宵小之徒不敢冒犯皇室威严，却又不能逼得他们鱼死网破，导致帝国动荡不安。
那就得不偿失了。
果然还是偷袭比较妥当？或者直接率领一支军队上门讨伐？以人民的名义铲除他们？
计划还是太粗糙了。这些天得好好思量，将细节完善……
——
天色渐暗时，床上如尸体般的人终于苏醒：“唔——”
他挣扎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片难以忽视的蔚蓝——如海般深邃，比天空更澄澈，与白皙肌肤和火红长发形成强烈对比，美得如同幻想中的人物。
“哥？醒了？”赫莉娅握着他的手，缓缓注入魔力助他恢复。
“阿娅……”约里夫一愣，猛地抽回手遮住脸，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赫莉娅无奈轻叹，伸手越过他遮挡的手臂，替他整理凌乱的发丝。
“既然你愿意当我哥哥，我们就是一家人。”她语气平和，“家人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的。”
“哥见过我狼狈疯狂的样子，却依旧接纳不完美的我，视我为家人。为什么现在要瞒着我呢？”
“哥不想认我了吗？要丢下阿娅一个人吗？”
她故意说得可怜。
约里夫当然知道赫莉娅身边从不缺人，自己算不得什么兄长，从一开始就是逢场作戏。
如今这般真情实感，反倒令人困惑。
但不可否认，在这段伪装的关系下，他们确实产生了感情，建立了信任。
否则赫莉娅不会来找他，他也不会冒险相助。
所以他瞒不长久的，赫莉娅也不会坐视不理。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约里夫仍觉难堪，不肯露脸，“这事与你无关，不想把你牵扯进这种无聊可笑的事情里……”
“只要是你的事，就与我有关。”赫莉娅掌心传递着温暖，“我在乎的只有你，旁人的事我不在意。”
赫莉娅越这样说，约里夫越觉得自己活在天大的笑话里。
没有血缘的亲人如此关心他，血亲却视他为棋子、耻辱，甚至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他，至今不愿相见。
“我不值得……”约里夫不觉得自己为赫莉娅付出多少，下意识用最讨厌的方式衡量彼此关系。
他怕欠人情，更怕将来被这份人情要挟。
他已经变成这样的人——满心算计，用同样的目光看待所有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遣散了下人，总觉得他们有所图谋，是吸血的虫子，难以忍受。
赫莉娅为他的想法感到忧愁。
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可你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值得的。”她轻轻握住约里夫的手，像哄孩子般牵着缓缓下移，“就当我很卑鄙吧，就当我想利用你吧。”
“我自私地想要你活着。我需要你——为我活着，为我坚持下去。”
约里夫并非脆弱之人，相反，他坚强、独立、有主见，内心强大——堪称完美的继承人典范。
正因如此，当他卸下心防，崩溃地啜泣时，赫莉娅才格外心痛。
她见不得傲骨铮铮的人卑躬屈膝，容不下天之骄子沦落泥泞——这是她的私心。
他说自己不值得赫莉娅付出，是将自己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或觉得那些小事微不足道。
但对赫莉娅而言，那绝非小事。
初来这个陌生世界时，她凭一己意志开辟新路，前路未知，却又不得不为了活着硬着头皮走下去。
即便表面镇定，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她也会害怕，也会在失眠夜里想家想到泪湿枕巾。
是约里夫，始终细心体贴地照顾她。初来乍到便带她熟悉环境，安排好一切，考虑到任何一处细节，还为她引荐未来可能用到的人脉，给她铺路搭桥。
在她需要时，他也总是不辞辛劳地相助。
要赫莉娅说，若没有约里夫，她恐怕不会坚持走魔法这条路。
她至今仍记得学习上古语时的痛苦，是约里夫耐心一点一滴教导，从未抱怨。
这份情谊，她一直铭记。
后来抄人贩子老巢，约里明明知危险重重，却未曾拒绝，陪她做这稍有不慎便会丧命的冒险。
还有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陪她演戏，伴她玩乐，送她最美的裙子，最好的魔法道具，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做好一切准备……这些都是他为她做的事。
赫莉娅从这些事中验证了约里夫的真心，故而回赠同等的真诚与信任。
感情是相互的，信任也是相互的。
若是赫莉娅有心打开系统面板中的好感度界面，便会发现约里夫对她的好感度正在飞速攀升。
当初播下的种子，如今已茁壮成长，开出繁花，结出硕果。
但她不会去看——应该说，未来也不会再看。
对她而言，不需要量化数据来衡量人际关系。
感情本就不该被数字化衡量。
谁对她好，她自然看得出来，无需依赖所谓的好感度面板——如今那不过是获取系统奖励的渠道罢了，有则锦上添花，无亦无妨。
待约里夫渐渐平复情绪，才缓缓道出赫莉娅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听完讲述，赫莉娅只觉得荒唐至极——这世界简直是个巨大的番茄小说，如此狗血的剧情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弗兰克家族的上任侯爵膝下仅有一女，堪称掌上明珠，千般娇宠，万般宠爱都不为过。
老侯爵本欲让女儿继承家业，又担心她晚年无人照料，便想寻个贴心老实的男子相伴。
于是，韦杰斯成了上门女婿，入赘弗兰克家。
起初他还算本分，忠于家庭，孝顺岳父，与妻子恩爱，很快有了约里夫。
可惜好景不长。
约里夫三岁时，老侯爵去世。
而约里夫的母亲因生产元气大伤，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不佳，家族大权逐渐落入韦杰斯手中。
失去约束后，韦杰斯开始撕下伪装——他在外另有一个家。
原来早在入赘前，韦杰斯就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为权势富贵，他抛下爱人，将其藏匿，以“清白身”进入弗兰克家。
韦杰斯从未爱过约里夫的母亲，甚至心怀怨恨——在她面前总要低头哈腰、全心伺候，视此为男人耻辱。
只为弗兰克家的财富权势，他才一直伪装，熬到老侯爵去世、夫人体弱，才显露野心。
韦杰斯频繁外宿引起妻子疑心。她派人调查，发现他竟与旧情人在外组建家庭，还育有两子一女，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幸福之家”。
这可把她气坏了。
作为高门贵女、家族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她岂容韦杰斯这等贱民戏弄感情、谋算家产？
可就在她准备报复时，韦杰斯察觉先机，活生生勒死她，伪装成上吊自杀。
葬礼上他哭得撕心裂肺，此后一直未再娶，众人还当他用情至深、难忘亡妻呢。
呵呵，不过是因为想娶的人早就养在外面了。
好在约里夫的母亲临死前重立遗嘱——约里夫是既定且唯一的家族继承人。若约里夫身死，全部遗产将捐赠仁爱教会。
这正是韦杰斯一直不敢对约里夫下手的原因。他需要弗兰克家的财富权势，必须保证约里夫安然长大。
但只要韦杰斯不死，弗兰克侯爵之位就永远是他的，轮不到约里夫。
待约里夫成年后，韦杰斯连装都懒得装，整日不着家，将家族事务丢给约里夫，自己在外与情人逍遥快活。
但约里夫志不在此。
比起家族事务，他更爱研究魔法。
原以为父亲让他进卡特思学院是支持他的喜好，没想到根本原因是韦杰斯根本不想管他，甚至不想看到他。
因为一见他就会想起那个死去的女人，死了还要摆他一道，如鲠在喉，怎能痛快？
这一切真相，在赫莉娅离开贝尔曼一周后被揭开。
那个小三的孩子找上门来，耀武扬威地向约里夫炫耀，大放厥词说弗兰克家以后都是他们的，约里夫不过是个替他们打杂的管家。
甚至还有经典言论——“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将约里夫的母亲污蔑成棒打鸳鸯、强抢民男的恶人，还说她死得好、死得活该。
约里夫气极，叫人把挑衅者打了个半死，随后找韦杰斯对质。
韦杰斯一听宝贝孩子被打，直接扇了约里夫耳光，还重重踹他一脚。
这样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约里夫深受打击，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韦杰斯见约里夫已知真相，嫌他看着膈应，也怕他气急为母报仇，索性搬了出去，将偌大宅邸丢给约里夫一人。
约里夫强装镇定继续管理家族事务，却从账本中窥见父亲做过的丑事；同时沉迷魔法研究，唯有在魔法中才能找到存在意义，获得片刻喘息。
他休息不好，精神萎靡，情绪不稳，恶性循环下，终成如今这般狼狈模样。
喜欢云想之端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云想之端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