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母亲

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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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苍茫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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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风呼呼地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让人真的感觉到寒冬快要来临了。

谭启发下班后刚回家,韩桂芳也跟他念起严俊杰今天去店里找徐若兰的事。他的反应和韩世川几乎一模一样,但随即说道:“有机会我还真想跟他见一面。”

“你见他做什么?少给我惹事。”韩桂芳好奇而又担心地怼了他一句,他却笑道:“你想多了。如今志飞心有所属,若兰要是也有了新的归宿,那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嘛。所以我得替若兰问问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亏你想得出来。”韩桂芳责怪道,“这件事终归还得若兰自己喜欢。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到时候落得一身不是。”他却说:“放心吧,我做了一辈子警察,大案子没怎么遇到,但好歹也处理过数不清鸡毛蒜皮的事,比如经常遇到两口子吵架吵到要离婚的,十对有九对都被我劝和了,所以我长着这张嘴可不是光为了吃饭。”

沧水县城掩映在黑暗之中,天地一片苍茫。

徐若兰和女儿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女儿在她的故事声中悄然睡去之后,她才起身回到客厅。母亲还没睡,似乎在等她。她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将头枕在母亲肩膀上,闭着眼睛,顿时感觉浑身都放松了。

“今天开车累了吧?累了就歇着去。”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徐若兰梦呓般说道:“真怀念小时候啊,每次瞌睡来的时候,这样静静地躺在您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母亲笑了笑:“你现在都是自己做妈妈的人了,孩子都到了打酱油的年纪,还想着小时候的事。你是真不想长大呀?”

徐若兰哑然失笑,又说:“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后又怀念小时候。人为什么会这么矛盾呢?”母亲说:“那是因为长大后就得自己面对很多事情,生老病死都是逃也逃不掉的,害怕也没用,只能面对。”

“有些事,我也想面对。可很多时候都不想面对,有时候又不愿意面对。”徐若兰在说这番话时,心情又沉到了谷底。

她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有事,母亲怎么能看不出来?所以,母亲说道:“你这次突然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没、没事,就是好久没回来看您……”徐若兰话未说完,母亲就打断了她:“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有事。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和兰兰她爸的事?”

徐若兰没想到母亲如此睿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不禁陷入沉默里。母亲又说道:“你跟志飞都离婚了,按理说他的事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有欺负我,是……”徐若兰忙解释,却欲言又止,“不怪他,怪我自己。”母亲非常担心女儿出了什么事,听了这番话后,自然会追根到底。

徐若兰犹豫再三,终于道出韩志飞又将再婚的消息。母亲似乎并不相信这个消息,但随即又目光浑浊地叹道:“唉,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妈不是怪你,当初志飞一心想要跟你复婚,你对人家爱理不理。现在志飞要结婚了,你心里又不舒服了吧?”

徐若兰苦笑道:“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原谅他,可后来兰兰病了,他一路不离不弃地陪着去了宜江,也算是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才明白很多事情在生命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不说为了我自己,就算为了兰兰,我决定给他机会。可我是个女人,怎么主动开口?”

母亲沉吟道:“如果不是因为兰兰,你会想要跟他复婚吗?”这个问题,对于徐若兰而言,简直就是灵魂拷问。她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明天就带着兰兰回去吧。你不在,饭馆靠你大姐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了。”母亲的话说到了徐若兰心里,她早上带着女儿离开巴山镇时,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韩桂芳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后来接到过严俊杰打来的电话,知道刘娜去店里帮着忙活了一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若兰,你和志飞之间还有兰兰,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直接去跟他提复婚的事。你不开口,怎么就知道结果呢?”母亲给她出的这个主意,对她而言根本就无法实现,因为她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所以,她露出了一脸无奈的笑。

“就算他不答应跟你复婚,妈也希望你振作起来,为了兰兰也要好好活着。”母亲长叹道,“天不会塌,生活还得继续呀。你回来是为了逃避,可逃避哪是办法……妈这辈子也年轻过,也逃避过很多事,可到头来还是要去面对……因为就算你不想面对,事情也不会消失……”

母亲给她讲了很多关于这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虽然都是过去式,但也令她深受启发。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心里就亮堂了,夜色也豁然破开,一缕白光从天而降,将她的世界也照得雪亮起来。

“妈,前段时间您说身体不舒服,吃了药好点了吧?”徐若兰转移了话题,母亲拍着她的手,笑道:“好多了。妈没事,都是老毛病,时好时坏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自己。”

当天晚上,她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事情,但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之中,最终还是母亲的话起了作用,决定一早就赶回巴山镇。

韩桂芳担心忙不过来,比平日里早起了半个小时。上午八点多,店里的生意已经好得不得了。刘娜也早就赶了过来帮忙,正在接待客人,突然又有人登门,可屋里已经没了座位。

“不好意思,请稍等片刻,很快就有座位。”她一边记录着客人的点餐一边说道,但站在面前的人并未说话。她抬头看到竟然是徐若兰时,又惊又喜,随即兴高采烈地奔向后厨,冲韩桂芳嚷道:“姐,你看谁来了。”

韩桂芳正在煮面,忙得不可开交,故头也不回地说:“不管谁来了,你先去招待一下,等我忙完再出来。”

徐若兰进来,给刘娜使了个眼色。刘娜于是偷偷地退了出去。徐若兰静静地站在一边,等韩桂芳终于煮好面回头时,眼前立即一亮,夸张地嚷了起来:“哎呀,你怎么就回来了呢?好不容易回去了,怎么也不多待两天,也好多陪陪你妈?”

徐若兰笑了笑,又苦涩地说:“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想都没想,就把这一摊子事丢给了你,还要麻烦刘娜过来帮忙。”韩桂芳轻声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娜过来帮忙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休息就休息吧。”

“姐,我想明白了,从今天起,好好上班,专心赚钱,不再想其他的事。”徐若兰回去了这一趟,回来时就像变了个人。

韩桂芳开心不已,感慨道:“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就好。大姐是过来人,这辈子经历过太多不开心和不如意的事。现在回头一想,当年经历的那些事,其实很多都不重要。你纠结的事,都不会要命。大姐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地活着,不要被任何人影响了心情,打乱了你的生活。”

“大姐说得对。”刘娜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二嫂,大姐也永远是你大姐。我觉得大姐刚才说的那句话特别有道理,不要被任何人影响了心情,打乱了你的生活。”

三个女人,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团火焰。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徐若兰出门一看,对着那张面孔,笑着问道:“还是老样子?”

“当然,老样子!”严俊杰面对着她,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口的白牙。

当天下午,韩世川正在公司忙碌时,突然接到韩桂芳的电话,让他马上去卫生院,说是刘娜晕倒了。韩世川慌忙丢下所有的工作,然后叫上陈雪,让她陪自己去一趟卫生院。

陈雪听说刘娜晕倒了,一秒钟也没有耽搁,和韩世川一起开车直奔卫生院而去。韩世川面色紧张,呼吸急促,恨不得一脚飞过去。陈雪安慰他,让他不要太过担心,还说人已经送到医院,一定不会有事的。

韩世川也是医生,他了解刘娜的病情,所以听见陈雪安慰他时所说的“不会有事”,早已心乱如麻。到达卫生院门口,车还没停稳,他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当急匆匆赶到病房外时,见到正焦急等待的韩桂芳和徐若兰,才知道刘娜还陷入昏迷中。

“姐、二嫂,娜娜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呢?”韩世川站在门口,隔着门,心急如焚。韩桂芳和徐若兰正在后厨忙碌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惊恐的叫声,出门一看,才知道刘娜晕了过去,于是赶紧叫车将她送到了卫生院。

这时候,陈雪跟了进来,让他们别紧张,然后自己找医生去了。韩世川屏住呼吸,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他担心陈雪病情恶化,又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默默地祈祷。

不多时,陈雪回来了,她将韩世川拉到一边,避开韩桂芳和徐若兰后,低声说道:“我问过了,刘娜的情况不太理想,卫生院条件有限,建议立即转院。”

“行,转院。”韩世川毫不犹豫地说,陈雪却说:“刘娜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建议立即做手术。”韩世川陷入犹豫,他知道刘娜不愿意动手术。陈雪重重地说:“你是医生,这件事不能听刘娜的。再拖下去,我怕你会后悔。”

韩世川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陈雪接着说:“我认识省里一位非常厉害的治疗乳腺癌方面的专家。以刘娜现在的情况,要转院去省里医院,恐怕身体不允许。如果你同意,马上把人转院去县医院,然后请省里专家过来做手术。”

韩世川紧咬着牙关,满脸痛苦。他曾经答应过刘娜,决定遵从她的想法保守治疗,所以依然陷入犹豫不决中。

“来不及了,你必须马上作出决定。”陈雪只差没说出性命攸关之类的话,“我不想你后悔,也不想宇儿没有妈妈。你现在的犹豫不决,可能会害了刘娜。”

韩桂芳和徐若兰看出来二人在争吵,却听不见争吵的内容,脸上也都阴云密布,两颗心高高地悬着。

“马上转院吧,麻烦你帮忙联系专家过来。”韩世川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刹那间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又小跑着回到韩桂芳和徐若兰面前,跟二人说了转院的事。

“必须要转院吗?”徐若兰问,韩桂芳不解:“娜娜到底怎么了,不就是累了吗,怎么就需要转院呢?”

韩世川无可奉告,也不能说实话,只能用谎言解释:“陈雪说卫生院条件有限,无法做进一步检查,只能转去县医院。姐、二嫂,待会儿我们走了之后,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别让爸妈知道娜娜晕倒的事。他们要是问起,就说我陪娜娜回宜江处理点私事,过两天就回来。”

“川儿,娜娜真的没什么事吧,你可别吓我。”韩桂芳隐约感觉韩世川有事瞒着自己,韩世川眼神闪烁,继而挤出一丝笑容说:“大姐,你别胡思乱想,真没事。放心吧,等娜娜醒来,我让她给你们打电话。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宇儿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怎么还跟我们客气上了呢?”韩桂芳眼眶微微有点发红,“快去吧,不用担心宇儿。有事打电话回来。”

很快,刘娜从病房里被推了出来,韩桂芳看到依然昏迷中的她,顿时就没忍住哭出了声,目送着救护车呼啸而去之后,一边捂着嘴抽泣,一边呜呜地祈祷:“娜娜,你可不要吓唬大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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