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闹够了没呀？”男人坐在床边无可奈何。
“我老了，半截身子入土了，能怎么办？”老太太扭着身子哭，“你们当哥嫂的，当姊妹的，能养丫丫一辈子？”
“有啥不能养得？当个孩子养着呗。”男人递给老太太一截纸，“妈，你擦擦吧。”
“丫丫小你十多岁，你老了呢？”老太太继续问，“还指你儿子继续养？”
男人沉默着。
“我再问你？以后丫丫埋哪儿？”老太太擦了把鼻涕，“没出嫁的姑娘祖坟都埋不进去，你们到时候把我闺女扔荒郊野岭去？”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那不能，埋你和爸身边去，我当大哥的这点主儿还当的了。”
“就算你同意，你其他叔伯呢？他们能同意？”老太太又开始激动，“以前没娶媳妇儿的都不让，更何况丫丫这样的。”
“嫁出去谁能保证他一定对丫丫就好？”男人就怕他妈老糊涂了，“丫丫脑子不好，受不受欺负都说不明白。”
“丫丫追过那小子好几次，有次把他衣服都扯坏了，他也没怎么着丫丫。”老太太眼泪污浊了，流进褶皱里瞬时没了踪迹，“丫丫就喜欢追他。”
“妈，”男人斟酌着，“我们多要些钱，好好养丫丫不好么？”
“钱？”老太太闭上眼，“钱最后能进谁的口袋？老大，你出去吧。”
“大哥，妈怎么说？”弟弟妹妹们围上来。
男人摇着头，“妈不同意。”
“要钱多好呢，丫丫就吃个饭能花多少，剩下的咱们分分，日子也能松快点。”另一个男人叹着气，“妈也不为我们想想。”
“凭啥把老房子给丫丫？都是闺女。”有女人愤愤不平。
“就是。”有几人点头赞同。
“那你们养？”男人不耐烦了，“养一辈子？”
“我们还有自己孩子要养呢。”几人后退着。
“那不就得了。”男人也累了，“丫丫那边留个人，妈这边留一个，剩下的商量着排个班就散了吧。”
“我们这白天上班，家里还有孩子……”说话的人在男人的眼神下闭了嘴。
“都上班，就你特别，排到你了就请假。”男人摸着兜里的烟，想抽不能抽，心里跟长了草一样，“今天我留妈这边，你们大嫂留丫丫那边，你们排好了，夜里痛快地来换班。”
其他人都散了，男人不住叹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妈这么做也不是没道理。”女人被一天的闹剧惊得够呛，“房子给丫丫就给了吧，咱也不争那些，留着给丫丫傍身。”
“难为你了。”男人朝妻子勉强笑笑，“我以前还想着大不了咱们养着丫丫，从没想过你当嫂子的得多受多少累。”
女人颇有些无奈，“那能咋办？”
两人对着苦笑，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谁让他们是长兄长嫂。
“以后多看顾着些吧。”
“好。”
老太太翻了个身，老骨头了，一动咯吱咯吱响，嘴里念叨着，“老头子，我先不去找你了，还得多陪丫丫几年，你地底下帮帮找找关系，让丫丫有个后吧。”
谁也靠不住，要是丫丫能有个孩子就好了。老太太脸上的褶皱填满了，终于有泪水流下来，就这么丧尽天良的多活几年，活到能放心闭眼那天。
————
“怎么吃？”韦晟认真问着。
“我这就给写上，还有回去卧床，不要走动。”大夫点头哈腰总算把煞星送走了。
年轻女人抱着药，小心翼翼跟在韦晟后面，这是她怀得第二个孩子了，不由得担心起来，“韦哥，我们去大医院再看看吧，我担心再像头一个那样。”
“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去就躺着，吃饭找人喂你，上厕所用痰盂。”韦晟拉开车门，“上车，回去。”
报信的那人回头说着，“小嫂子，你只管放心养胎，其他事儿我让旺婶儿给你办。”
养胎，养胎，天天就知道跟她说养胎，年轻女人烦躁极了，“我不喜欢她，给我换一个。”
“她八字旺子嗣，你忍着。”韦晟对年轻女人说了一句，便开始闭目养神。
王八蛋，年轻女人紧紧搂着怀里的药，她突然觉得自己在韦晟眼里就是个容器，或者生孩子的物件，要不是他老婆不能生，估计也不会把她带上床。这么一想她更紧张了，再失了这一胎，她是不是就归属于报废的物件了。
“让你找得人，怎么样了？”韦晟突然打破车里的安静。
“有了大概消息，说是那一支的后人在隔壁市的镇上，具体需要再打听打听。”前头回应着。
“快点，把有可能的都列出来，我去挨个儿拜访。”韦晟又看向年轻女人，“这段时间你老实点。”
“知道了。”年轻女人低垂着眼，自己个外头养得，最会听话了。
韦晟望向窗外又开始沉默，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报应，多少天良丧尽的还不是明镜高悬，自己才哪儿到哪儿。车窗外有追逐打闹的孩子，是个人就都能生孩子，可为何就他子嗣如此艰难。
年轻女人尽量往旁边缩，韦晟不爱自己，也谈不上喜欢，那大概就剩如今这个用处了吧。她自己，呵，也不爱他，前头那点子喜欢，到如今也不剩下什么。
后座的两人各自想着——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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