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不换一个听话的圣女？”
圣殿厅堂内，侍者恭敬的开口。
若是圣女不再为圣城所用，再也不回应民众的祈祷，那圣女之名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只是名存实亡的由头罢了。
圣者注视着殿堂高处用彩窗勾勒的天穹壁画，缓缓开口：“你以为，为何只有她是圣女，而其他人不是？”
过于愚蠢的想法...
特提斯的人们已经太久没有亲眼目睹神迹的诞生，便以为神明不过是古老的传言，而圣女也不过是圣城内部从神官内进行挑选。
正因如此才更为愚蠢，人们居然忘却圣女最初是如何现身的。
“你认为圣女只是一个名号？”
圣者甚至对此感到荒谬的可笑，毕竟如今连圣城的神职人员都有着如此的念想，也就不怪民众都是这样理解的了。
圣女的面具之后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头戴那属于圣女的冠冕，便能为特提斯带来新一轮的金月......这样的想法，愚蠢至极。
“圣者大人！您也看到了，原本圣女大人一周还会回来两三次，而这一年以来几乎从未回归圣城！”
侍者尽管心有不满，但所说的也都是事实。
艾妮最开始还会没什么表情的配合一下仪式，到后面更是干脆直接不回圣城了，没人知道堂堂圣女大人去了什么地方。
而卫士与神官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圣女的地位超然，理论上整个特提斯都没人有资格指使圣女。
而在侍者眼中的圣女不过只是一个象征，相当于祈祷的寄托之人，就算是谁来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说到底就算面具后的圣女是一个男人又如何？
人们所看重从来不是圣女，而是圣女所代表的救赎与希望。
但可惜的是...
圣城从未进行过所谓圣女的选拔，而圣女也从来不是从特提斯中挑选。
而是在仪式结束后，由神明降下新的圣女，只有圣者一人知晓，尽管每次出现的圣女都相貌一样，但那绝非是相同的个体。
圣女不仅拥有神明的力量，同时也有着自己的使命。
又或许救赎特提斯不过是顺手为之，从来都并非是圣女降临的真正目的。
“圣者大人——！”
“若圣女再度履行职责，不仅是民众们的信仰...特提斯都将步入覆灭！”
侍者声嘶力竭的喊，哪怕今日会触犯圣城律法他也要说，如今的圣女根本配不上圣女的位置。
为了特提斯的未来，不惜一切也要去拯救那个只有银月的未来！
侍者的身躯骤然变得扭曲，泛着银光的海水从眼眶、双耳与嘴巴中涌出，整个人都逐渐化作不可言状的噩梦。
“堕入噩兆...”
圣者轻叹一声，预言中所显现的末日正一步步实现，仿佛不论人为的做出多少努力也无济于事。
与其说那是神明的预言，不如说是特提斯注定的命运。
而命运之所以是命运，便是因为命运从来无法改变。
侍者的身体在扭曲中崩解，银色的海水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在地面上蔓延成一片泛着银光的潮汐。
预言中吞噬特提斯的噩兆，便将从人类的躯壳中诞生。
当怀疑侵蚀信仰，当绝望淹没希望，那扭曲的噩兆便会从人心的裂隙中爬出，将世界拖入永无止境的潮汐
而当潮汐汇聚成“海”——
便是终焉降临的时刻。
“难道——只有她能拯救特提斯？”
“圣城...从未真正注视过凡人！”
破碎的怒吼从噩兆的深渊中传来，银色的潮汐翻涌着，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
“你错了。”
圣者缓缓起身，那双眼眸始终无比平静，“与血脉无关，任何记忆都值得被铭记，直到——”
记忆凝结成海，化作寰宇崭新的道路，在有限的未来中开辟无限。
所谓血脉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枷锁，而真正能够斩断天穹的人，早已手握金色圣剑，站在银月之下。
圣者抬起手，掌心流淌着亘古的月辉。
哪怕代价是赌上整个特提斯的命运——
终焉的潮汐，也必须被斩断。
...
...
“咦？好沉！”
艾妮惊讶的睁大双眼，原本她单手能够轻松举起的铁剑重重落在草坪上，砸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突如其来的重量变化让她一时没能适应。
“我把铁剑换成精钢剑了。”
树荫下，正在俯卧撑的安明抽空进行了回答，距离仪式的时间越来越近，而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更为严苛。
“干嘛这么拼命...”
艾妮依旧穿着那袭纯白的长裙，蹲在安明面前看着他汗如雨下的额角，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心疼。
她当然知道安明为什么这样做。
可那终究是属于圣女的使命，也是她生来具有的职责。
无论如何...艾妮也不愿让安明去背负那份痛苦，反正这就是最后一年了，说什么她也要比安明强很多。
身为大姐大的她，当然要好好罩着小弟！
“对了，”艾妮突然眼睛一亮，双手托腮凑近了些，“上次那本小说的结局你还没讲完呢。”
少女指尖无意识的卷着裙摆的蕾丝边，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好奇。
“你想呀，在迎着阳光盛大逃亡后，肯定是浪漫的结局吧？”
“那个啊...”
安明调整了下呼吸，结束了俯卧撑的训练站起身，“等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好了。”
“可你连‘艾妮’的意思都还没说呢！”少女鼓起脸颊，银白的长发随着她气呼呼的动作轻轻晃动。
心想着安明这家伙欠的债越来越多，分明就是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嘛。
“艾妮。”
“等你知道答案的那天...”安明顿了顿，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我有惊喜要给你。”
艾妮眨巴着眼，好奇的开口：“惊喜？”
“嗯，”安明握住艾妮的手，目光落在她那纤长的睫毛上，“你一定会喜欢。”
“只要是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艾妮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明明她已经足够珍惜与安明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希望这种时候，时间能过的再慢一些。
...
...
圣城。
安明再一次回到了圣城脚下。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被卫士羁押着来到监牢，而现在，他却主动再次来到这里。
艾妮会认为他依旧只是平常的前往城镇外进行探索，却不知这次的探索不过是一个谎言。
安明真正要去的地方，便是山脉的最高处，那伫立着的银白圣城，正在蓝月的笼罩下散发着圣洁的光。
卫士在见到安明后并未加以阻拦，而是让出一条通路，前往圣城的道路曲折而蜿蜒，常人恐怕连走到尽头都需要耗费数天的时间。
他是来见一个人的。
圣城诞生的理由是圣女，而圣城能够维持至今并且不断壮大的缘由，便是那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圣者。
圣城因圣女而诞生，却因圣者而延续。圣女是特提斯的精神支柱，那么圣者便是令这座城邦在无数个五年中依旧屹立不倒的基石。
正如安明亲眼所看到的那样，就算艾妮再也没有回到圣城，圣者也绝不会动用武力强行逼迫她。
特提斯正在不断接近预言中的终末，圣者也知晓这不过是必经的未来，是命运长河中必经的一段湍流。
“安明。”
那封信内使用的文字是蓝星的文字。
“我在圣城顶端等你。”
那些字迹格外的眼熟。
所以安明决定亲自前去，去到那圣城最高的圣殿，亲自与那位圣者会面。
蓝星的文字理应只有他和艾妮知道，星穹铁道的寰宇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除非那人也是蓝星的穿越者。
但这又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亲自确认，即使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前往圣城的道路的确遥远漫长，不过对于现如今的安明来说，早已不再是那最初时难以逾越的天堑。
维持着均匀的高速前进，现在就算身后没有卫士在追逐，他也能达到这种速度了。
清晨在蓝月的照耀下出发，黄昏在银月的光辉间，安明终于抵达了圣城的最高点，站在山峰的最高处甚至可以俯瞰到整个城镇。
安明还可以勉强辨认出木屋所在的大体位置，想着他在离开时有提前准备好午餐和晚餐，艾妮只需要稍微热一热就可以，应该不会傻乎乎的饿着等他回来一起吃。
圣殿近在咫尺，巍峨的穹顶仿佛要刺穿夜空，与高悬的银月相接。月光下披着银甲的圣城卫士沉默伫立，冰冷的目光沉默注视着安明。
厚重的宏伟门扉缓缓向两侧敞开，耳畔回响起恢弘的圣歌，深入人心的旋律仿佛能够抚平心中的焦躁不安。
当安明踏入圣殿的刹那，身后的巨门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光亮彻底隔绝。
现在，他只剩下前进这一种选择了。
圣殿尽头，高座之上。
戴着银白面具的圣者缓缓起身，月光透过穹顶的彩绘玻璃，洒下破碎的银月光辉。
“初次见面...”
他的声音令安明莫名的感到耳熟，却又无比的陌生，“或者说，我们又见面了。”
当圣者缓缓摘下银白面具时，仿若让安明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
“安明。”
的确不存在第三个知晓蓝星的人，摘下面具的...正是安明本人。
“在特提斯原本的记忆中，并不存在你我见面的此刻，所以我无需再继续‘扮演’圣者。”
圣者的语速很快，就像是有无形的倒计时在催促他尽快结束对话，“这是无数次轮回唯一的机会，拯救所有人的方法——”
“在无数时间所汇聚的尽头，这是由你亲自开启的故事。”
圣者的眼底有着跨越无数时空的沧桑，但他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模拟。
唯有此刻可以打破这永不更迭的轮回，去故事之外寻找到拯救所有人的办法。
所以。
“去燃烧！”
将生命、将灵魂、将属于“安明”的全部都在此刻燃烧，去创造那个所有人都能得救的未来。
唯有赌上属于安明的全部，才能拯救那个她。
“你究竟是.....”安明眉头紧皱，明明眼前的那个人并不像是他，可从灵魂上他却能够相信，圣者正是他自己。
不过是经历了整个特提斯过去的自己。
可他为什么会成为圣者，那穿越的一切到底又是什么？无数的困惑在安明脑海中浮现，特提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我，你要记住。”
圣者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安明，因为他知道，只要是安明的话，就一定没问题。
“第一，到最后也不要放弃希望。”
“第二，答案就在你的心中。”
“第三……”
圣者瞳孔深处闪烁过无数记忆的画面，最后转换为这最后的话语：“一定要阻止艾妮。”
明明没有风吹来，下一刻，圣殿的门扉骤然开启，仿佛有无形的目光在铭记那一切属于历史的必然。
圣者再度戴上面具，恢复了以往的姿态，“旅者，你可知为何圣城依旧会给予你机会？你已犯下太多罪孽。”
安明仍站在原地，在脑海中消化圣者刚刚所说的话语，艾妮曾对他说过，圣女出现在特提斯的使命与职责便是铭记，可圣者此前所说过“在特提斯得记忆中并不存在他们相见的时刻”。
所以圣者…也就是自己，是从记忆的缝隙中寻找到这唯一的机会，告知了他三个最重要的事情。
可阻止艾妮是什么意思？他不应该去拯救艾妮吗？
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感忽然产生，恍惚间安明好像看到无数个现在，每一个安明最终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个发呆的瞬间，你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曾经发生，而此刻正清晰的在你眼前重演。
人们通常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既视感”，可在安明的眼中却像是一次又一次相同的轮回。
安明们做出相同的选择，走向注定的结局。
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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