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南以萧扼住侍卫的肩膀，目眦欲裂。
侍卫颤抖着身子，又重复了一遍：“凤君他......薨了。”
南以萧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她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侍卫趴伏在地上，“陛下离开后，我等就把栖梧宫封锁了，没曾想就在刚才栖梧宫烧了起来。”
“火势极为迅猛，根本无法靠近，我等就看见凤君站在大火中，一步步走向深处。”
“那火烧得半边天都亮了，凤君他大抵是回不来了。”
南以萧感觉心脏被狠狠揪起，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她往前走了两步，像是踩在刀尖上，彻骨的疼，下一瞬身形倾倒，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姨母——”
这一夜，宫中发生了很多事。
凤君薨逝，帝皇昏迷不醒，先前的烟火终究只璀璨了一刻。
茯欢站在南以萧的寝殿外，太医们正在里面忙活，隐约能够闻到一股药香。
刚才那侍卫又来到了她的跟前。
“王姬，这是先前封宫时，凤君托卑职转交给你的。”
他递上来了一个锦盒。
茯欢打开盒盖，霍然愣在了原地。
盒中放着一整套「不思量」。
至此，叶逢墨终于集齐了这套遗世之作。
“凤君……可有说什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抖。
侍卫低声道：“凤君说，此物就当作是王姬的新婚贺礼。”
……新婚。
叶逢墨毕生都在寻找这套发饰，他说是为了寅初，如今离开时又把发饰赠予了她。
茯欢长吁一口气，把盒子盖上，抬目望向了天际残留的那一抹白烟。
“还是没找到吗？”
侍卫摇摇头，“栖梧宫内烧了个一干二净，恐怕凤君的躯体已经......”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茯欢明白他想说什么。
这么大的火，就算找到了人，或许也所剩无几了。
院中的梧桐树，包括宫内所有与叶逢墨有关的东西都葬入火海之中，再难寻觅。
茯欢握紧了手中的锦盒，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欢儿，要幸福。”
兴许在她踏入栖梧宫的那一秒，叶逢墨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路。
如此决绝的离开方式，茯欢心中都很不是滋味，更别说南以萧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茯千夜。
他疾步匆匆来到茯欢跟前，在她身上巡视一圈，关心道：“欢儿可有大碍？”
“爹爹我没事。”她顿了一下：“姨母一时半会恐怕还接受不了。”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早就传开了，茯千夜不免叹息。
“于他而言，大抵也是一种解脱吧。”
是啊......
茯欢低下头来。
大抵只有凤君死了，叶逢墨才能活过来。
那一层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在今日湮灭，连同他一起。
“欢儿一早就知道他要对你动手了吗？”
茯欢先是点头，然后摇了摇头：“他下不去手，就算他狠下心来，谋弋也不会让我死。”
那四方剑阵，说不定是谋弋让他在必要时候困住她。
叶逢墨的杀心等于背叛了谋弋。
但其实，他过不去心底那关，所谓的想要杀了她，也只不过是陷入死局的人为自己找了个裂口。
茯千夜沉默了好一会儿。
“欢儿，其实爹爹有些时候也会想，若是一开始就带着你和你娘远离是非，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茯欢把锦盒收入十方镯里，然后挽起了茯千夜的胳膊。
“爹爹听过一句话吗？”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或许当下，才是最好的。”
茯千夜不禁失笑，手心拍了拍茯欢的脑袋。
“欢儿说得对。”
檐下的宫灯将父女俩的身影勾勒得有几分朦胧，影子挨得很近。
世人大多只求岁月静好，殊不知这也是一个很奢侈的愿望。
“陛下醒了！！”
听到太医的声音，茯欢和茯千夜同时转过身。
隔着重重纱幔，南以萧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盯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医以及服侍的宫人们都被她屏退了，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仨。
“姨母......”茯欢轻声唤道。
南以萧目光空洞，颤巍巍地开口：“找到了吗？”
茯欢欲言又止。
一旁的茯千夜接过这个问题。
“陛下，节哀。”
闻此，一行清泪从南以萧的眼角滑落，染湿了靠枕，紧接着低哑的呜咽声响起，闷闷的。
茯欢撩开纱幔，单膝跪在她的跟前，握住她蜷缩的手指，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她一丝安慰。
南以萧紧咬着下唇，帝皇的身份让她都不能放肆的痛哭一场，不能将丝毫的脆弱展示于人前。
“他竟是如此狠心，半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下。”
“今日是他的生辰啊，他怎么能......怎么能留我一个人。”
茯欢轻拍着南以萧的脊背，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因为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叶逢墨从未想过要活着，或者说是他从未想过要活到生辰过后。
那一株塞入南以萧手中的虞美人，就是他最后的告别了。
原来......是这样的生离死别啊。
如果他们及时阻止，能够避免他的死亡吗？
没有人知道。
心如傀儡般麻木冰冷，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茯欢不知道南以萧为他准备的生辰礼，他有没有看到，不过看到与否，他都为自己燃烧了一场更为盛大的烟火。
他应是欢喜的吧。
从此以后，他就自由了。
再也不用活在自责与苦痛之中，他可以去找他的小蝴蝶了。
哭声逐渐放大，回荡在整个屋内。
茯千夜和茯欢低着头，逝者已逝，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纱幔随风扬起，一只凤尾蝶从窗外飞了进来，轻轻落在了南以萧的手指上。
她蓦地止住了哭声，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蝴蝶，脑中浮现出一幅久远的画面。
春光明媚的庭院中，叶逢墨抱着寅初，他嘴里哼唱着童谣，目光缱绻温柔。
年幼的寅初搂着他的脖颈，双腿晃啊晃。
“爹爹喜欢蝴蝶，那寅初也要做小蝴蝶！”
他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寅初的鼻尖，“好~寅初就是爹爹最喜欢的小蝴蝶。”
泪水汹涌四溢，南以萧泣不成声。
指尖的蝴蝶只停留了一瞬，随即扇合着翅膀飞向屋外，逐渐隐没在了雾色之中。
没过多久，一抹光亮徐徐升起，破开重重雾霾，亟待拂晓大地。
茯欢侧头望向了屋外渐明的天色。
深夜已然过去，黎明依稀。
很快，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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