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是从祺意镖局附近传来的。
那只灰色细腰的大犬，铜头铁颈，威风凛凛，已经有了半人高。
之前镖局的镖师去了京城送货，然后被这只狗跟着，实在甩不掉才带回了家。
灰色犬四肢细长，身上都是黄沙脏污，看不清真正的形态。
它当着镖局所有人的面，半闭着眼睛，慢慢的从每一个人腿边绕过审闻。
明明是脏到不行的流浪狗，但是姿态却好像高人一等，半点不退缩。
而且，它一路上没有乱叫一声，到了镖局才开始狂吠。
镖师郭远民问：“它就这么从京城跟到了蔡州？”
其他人无奈笑：“嗯……”
有人伸手想碰，灰犬呲牙发出呜呜声抢先把人吓跑。
这个时候，它矮身飞速冲向门口走来的白衣男子和青衣男子。
就这么朝着一个方向，发出隐隐压抑喉咙间的呼噜声，把整个头都埋进了对方的脚间。
“汪呜呜……”
白豌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弯腰发现灰毛狗正轻咬着他的小腿。
凹凸不平的锋利牙齿，竟然软软的，摩挲皮肤。
白豌看着这灰色的，熟悉而陌生的狗子当即脱口而出：“小……辰？”
此言一出，旁边人整齐的将目光投向这只犬。
一时间，诧异的，尴尬的，难受的大概是同一批人……
这只犬咬完了白豌的腿就侧头，直接蹭上了青衣人的小腿开啃，嗷呜嗷呜地摩挲亲昵，还时不时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最初的震惊过后，白豌和凌书墨心中震颤。
他们神情陡变，眼中微红的看着这只犬。
时隔多年，这只犬还能根据味道找到这里，得吃多少苦……
当年战乱，无人喂养的狗子为了生存到处流浪，又被弄的这么灰脏，难以辨认。
两人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
白豌轻抚问：“带它回家？”
凌书墨伸出手碰了碰它脏脏的头顶：“好——”
这不仅仅是只犬，代表的还是那段零碎，风云变幻的岁月。
白豌瞎了的那段日子，正是他低谷难过的时候，靠着这只犬安定生活。
冥冥之中，大家相思相遇，圆满了一件憾事。
小辰这只灰犬跟着，它来到了二人隐居的草堂，带着陌生的眼睛看着周遭。
他们不在意这只犬有多么的脏，将其放进了小盆里清洗。
原来，这犬本是黑色的毛，只是因为经历许多的颠沛流离太脏了才成灰黄色。
它也不是抗拒人接近，而是身上骨瘦嶙峋，东一块疤，西一块秃被伤怕了。
凌书墨捧着黑犬的下巴，手上温柔动作至极的，用软布揉了揉其耳朵。
狗子抖了抖毛，扭过头去看着同样帮其洗腿的白豌。
两个人同时给它洗澡，让其眼睛舒服的眯成了一条线。
白豌把皂角从旁揉：“回头，我搭一个狗窝给它住。”
凌书墨看了他一眼，叹息的将软布递过去：“也好，它这几年流浪，风餐露宿的肯定吃了不少苦。”
白豌稍稍扯了一下它的耳朵：“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它的样子，眼睛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黑犬大概不喜欢被人扯耳朵，在他手里扭了扭，小小挣扎了一下。
白豌逗了它好一阵，才将这只身上黑毛重新揉发亮的狗子放下。
俩人轻柔的给它擦身，梳毛，甚至还用芦苇管吹气把碎毛细细清理。
抱着进入室内的时候，干净毛顺的狗依旧温顺，一片嘤叫，小小呜呜声。
白豌小心试探的：“今日，它睡屋里可以吗？”
凌书墨揉了揉它乖顺小脑袋：“可以，但是不能抱床睡。”
白豌愕然：“啊？”
凌书墨只是从旁边的柜子拿出软布，打开来放在门口不过风的小席子，叠起草垛。
“明日，我去寻兽医给它看看，怕有什么病症。你的睡姿那般……那般写意……万一压着它怎么办？”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
提到自己不规矩的睡姿，白豌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这世间能用写意来形容自己睡姿的，也就子辰了。
可能是这笑意太过明显让对方发现，凌书墨直接抬头而视：“怎么了？”
白豌没再说什么，只继续揉黑犬脑袋：
“子辰，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给它取‘小辰’这个名字？不是应该生气吗？也不说改个名字之类。”
这种，很明显像是辱没嘛！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尴尬了。
凌书墨悄然从不知何处弄来了些剩饭放碗里，递给黑犬，笑笑。
“生气做什么，一个名字而已。你当时希望它如我那般陪着你，可见即便盲了还想着我，那么情深意重，有什么可怨的。”
真是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的让人面红耳赤的。
白豌面上红了红，稍稍琢磨：“可现在你就在我身边，再叫这名字也不合适。真的不改吗？”
想想以后叫小辰，子辰的，奇奇怪怪。
凌书墨专注地望着他，神情肃然：“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它是你的犬，改不改在你。”
白豌勾手指抱着他，笑的越发厚脸皮：“不，它是我们俩的犬，就当孩子养吧！”
又在不知羞，离经叛道的胡说八道。
凌书墨嘴唇动了动，面烫了几分，终究还是没拒绝这个说法。
曾主管外交舌战群儒又怎样，面对白豌常常也只能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白豌其实见过其口舌凌厉，所以更喜欢这人这副悄然无声，只会朝他浅弯微笑的模样。
他直接蹭上人面颊，亲了亲：“以后我们俩饭菜可得多做一份，小辰的碗轮流洗啊！”
凌书墨微微一笑，温柔和煦的：“好——”
两个人一起揉了揉小辰的耳朵，将碎布朝其腹部掖了掖。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金色撒向这两人一狗的场景。
清风微拂，一白一青的衣衫带着青丝玉颊如水波漾开，美得宛如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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