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铁砧”屏幕清晰地显示着时间：上午9:17。木香靠在一块被风蚀出蜂窝状孔洞的巨大岩石背阴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正午阳光炙烤得有些扭曲的荒原。
野草蔫蔫地垂着，几株扭曲的荆棘灌木张牙舞爪，叶片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绿色。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隐隐的、仿佛电流般的臭氧气息——那是高强度辐射区的标志性气味。
她空间里囤积的粮食足够吃很久，各类纯净水更是充足。
甚至催生植物的异能也能让她随时享用新鲜的蔬果。但此刻，这些都成了无法见光的秘密。
她需要的是“铁砧城”认可的、可以正大光明拿去兑换积分的“资源”。她携带的种子和植株，无论是水稻、小麦还是那些以前在安全区或是交易时兑换的种子，和者本地的植物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至少长的少或者没有。如果她贸然的拿出这些这里所没有的变异植株前去兑换，那么她就会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瞬间就会暴露她的异常。
这样子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积分。这个冰冷的数字，是她在这座移动堡垒里呼吸的“氧气”。
它关乎她是否能够在栖身之所——d-471那狭小铁盒待过寒季，她需要续费，更需要储备一些明面上的御寒物资和燃料配额。
它关乎消息，关乎这里或者这附近的一切生存有关的消息，但消息不会凭空而来，酒馆、信息贩子、甚至某些特定店铺的伙计，都需要积分撬开他们的嘴。
更重要的是，它关乎晶核——异能提升需要纯净的能量，荒野猎杀高阶变异兽风险极高，而在铁砧城相对稳定的黑市或官方兑换点，用积分换取晶核，无疑是最稳妥也最安全的途径。
“重操旧业吧…”木香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自嘲。
曾几何时，在拥有催生能力之前，在更弱小的时候，她也是荒野中最底层的拾荒者之一，靠着一双眼睛和一点可怜的辨识知识，在辐射废土中艰难地翻找着能入口的东西。如今，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起点。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尘土。芽芽感应到她的动作，从她手腕内侧的衣袖下探出两片小小的嫩叶，传递出好奇的意念：“麻麻？要去找吃的啦？”
“嗯，找‘能换分’的吃的。”木香用意念回应，同时再次将一丝精神力混合着芽芽的感知力场扩散出去。
范围比之前纯粹探查路径时小了许多，但精度更高，如同无形的滤网，细细筛过脚下的土地和周围的植被，专注于捕捉那些散发着微弱生命能量、辐射值又勉强在安全阈值边缘徘徊的波动。
日头毒辣，如同熔炉中倾倒下来的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荒原上的空气扭曲蒸腾，视野所及开始扭曲。辐射值随着太阳攀升至顶点而达到峰值，“铁砧”表盘上那个代表环境辐射的警示灯闪烁着刺眼的橙黄色。即便是耐辐射的变异植物，此刻也大多萎靡不振，叶片卷曲，以减少暴露面积。
木香早已汗流浃背，嘴唇干裂。
她靠在一丛相对高大、叶片肥厚呈锯齿状的灰紫色灌木阴影里，从背包（实则是空间）里摸出一根能量棒，小口小口地啃着。
味道寡淡，如同嚼蜡，却能快速补充体力。
“芽芽，去吧。‘开饭’了。”木香用意念招呼。
小家伙立刻精神起来，“嗖”地从她手腕滑下，细小的根须在地面一点，轻盈地跳到了旁边一株被晒得蔫头耷脑的荆棘灌木根部。对于人类避之不及的、蕴含在土壤、空气和植物本身里的高浓度辐射能量，对于芽芽而言，却是绝佳的养分。
只见它两片嫩叶完全舒展开，表面浮现出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淡金色纹路。一股无形的吸力以它为中心散发开来。空气中游离的辐射粒子、土壤里渗出的污染能量，甚至那株荆棘灌木本身逸散出的、带着衰败气息的生命力，都如同受到了召唤，丝丝缕缕地被牵引过来，汇聚到芽芽小小的身体里。
它的叶片颜色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纯净的嫩绿逐渐加深，透出一种奇异的墨绿色光泽，叶脉处的金色纹路也越发清晰明亮，甚至开始微微闪烁。随着吸收的持续，墨绿中又隐隐透出一股深沉的黑紫色，仿佛浓缩了太多驳杂的能量。
正午的烈日下，芽芽就像一块小小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废土特有的“营养剂”。
木香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和土壤中那种令人皮肤刺痛的辐射灼烧感，在芽芽周围明显减弱了一些。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太阳终于开始西斜，环境辐射值缓缓回落时，芽芽的吸收也接近了尾声。
它小小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近乎黑紫的颜色，叶片上的金色纹路如同熔岩般流淌闪烁。
它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试图蹦跳着回到木香身边，结果根须一软，“啪叽”一声，像喝醉了酒一样，软绵绵地趴在了滚烫的地面上。
“晕…晕乎乎的…麻麻…好多…好吃…”小家伙传递过来的意念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含混不清，充满了饱胀感和眩晕感。
木香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伸手过去。
芽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根须缠上她的手指，被她小心地提溜起来，放回手腕内侧的“驻地”。小家伙立刻像条软绵绵的小章鱼一样缠住她的腕骨，叶片都无力地耷拉下来，传递出“吃撑了要睡觉”的强烈意念，随即陷入了类似休眠的能量消化状态。
稍作休整，木香灌了几口水，将最后一点能量棒塞进嘴里，再次踏上探索之路。有了芽芽吸收掉部分区域性的辐射峰值，下午的环境虽然依旧恶劣，但体感上已经舒服了不少。
她的感知力场如同精密的探测器，耐心地扫过一片又一片看似荒芜的区域。枯萎的草根、毫无价值的碎石、低阶变异昆虫褪下的甲壳…这些都被她迅速过滤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片区域，准备向更远处一个风化岩群探索时，感知力场的边缘，一处背风的小土坡后面，突然反馈回一片相对密集、但偶有些许相对明亮的变异植物丛。
她知道那感应中相对明亮的地方就是辐射值中低度的地方。那里有符合基本食用标准的变异植物。
木香精神一振，立刻加快脚步绕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心头一喜！
土坡背阴处，避开了最毒辣的阳光直射，一小片茂盛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叶片呈卵圆形或菱形，边缘光滑，叶脉清晰，呈现出一种在荒野中极其罕见的、偏向深紫红色的健康色泽——是变异野苋菜！
它们长得异常高大肥硕，如同小树一般，叶片宽大厚实，像一张张纯色海报。显然，这里的土壤水分和避风的环境给了它们相对良好的生长环境。
木香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装模似样地抬起手腕。“铁砧”的探针弹出，小心翼翼地刺入一株外围苋菜宽大的叶片。
“嘀…辐射值检测中…”
“分析结果：目标植物（变异野苋菜）。辐射污染等级：高度（中度污染区常见）。叶脉及叶缘区域污染值超高。部分幼嫩心叶污染值超过安全阈值上限。初步判断：不可食用。
合成音给出了结论。这正是木香需要的！确定了植物的品种，留下植物检测痕迹就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苋菜丛。很快，她锁定了目标——两株长得格外高大、处于中心位置的苋菜。它们最顶端新长出来的几片嫩叶，在木系异能的感知下，呈现出比其他叶片更浅的灰白颜色，这是中度辐射在感应下的显现。
木香蹲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她动作麻利，精准地将那几片感应到的中度辐射的、足有脸盆大小的嫩叶齐根割下。
叶片入手沉甸甸的，触感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和金属混合的异味。
她迅速将这两片“高价值”叶片卷起来，用草绳捆扎好，塞进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旧背包里——这是她等会儿去兑换处换取积分的“硬通货”。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停手。目光转向苋菜丛的其他植株，那些被外层高大植株遮挡住的、相对幼嫩的茎叶。这些嫩叶嫩芽颜色更鲜亮（紫红中透着嫩绿），辐射值也高，基本都在重度污染范围，按常理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但对木香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小心地用身体挡住可能的外部视线（虽然周围荒无人烟），短刀飞快地切割着。专挑那些藏在里面、不易被察觉的嫩茎嫩叶下手。
动作又快又轻，尽量不破坏植株的整体形态。很快，她就收集了一大捆水灵灵、沉甸甸的高辐射嫩叶，趁着弯腰“整理背包”的掩护，意念一动，这捆价值“负分”的“垃圾”瞬间消失，被转移到了空间里最角落的位置——等芽芽“酒醒”了，让它吸收过滤掉辐射污染，这些就是口感最好、最接近末世前味道的“私藏”美味！
做完这一切，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环顾四周，默默将这片隐秘的“菜地”位置牢牢刻在脑海深处。一个稳定的、可持续的“积分来源”和“食物补充点”，找到了。
夕阳将荒原染成一片金红，返程的时间到了。木香背着那两片沉甸甸的“战利品”，沿着来时做的隐蔽标记往回走。
虽然收获不算丰厚，但有了这片苋菜地打底，心里踏实了不少。
就在她快要接近拾荒者们经常活动的区域边缘时，感知力场掠过一片乱石堆的边缘，又捕捉到了一股新的、带着强烈辛香气息的生命能量波动。
木香循着感知走过去。只见乱石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一小片植物。植株高大，茎秆粗直，叶片对生，呈阔卵形，边缘有锯齿，叶面布满了细微的褶皱，颜色是一种奇特的、近乎墨色的深紫色，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是变异紫苏！
一股熟悉的、带着薄荷与辛香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虽然被荒野的尘土气冲淡了不少，但木香绝不会认错。
她心中一喜，紫苏可是好东西，无论是作为香料还是药材，价值通常比苋菜更高。
她抬起手腕，用“铁砧”探针检测离她最近的一片紫苏叶。
“嘀…辐射值检测中…”
“分析结果：目标植物（变异紫苏）。辐射污染等级：重度（重度污染区常见）。叶面污染严重，叶背及叶脉污染值严重超标。无安全食用价值。无经济价值（净化成本过高）。”
合成音冰冷地宣判了这片紫苏的命运。
重度污染，意味着在铁砧城的兑换体系里，这东西连当燃料都嫌辐射残留太高，属于真正的垃圾。
不过那都是对其他人的结论。
木香在这片植株中挑选，一片异常巨大、长在植株顶端的嫩叶映入她的眼帘！
它大简直离谱，直径目测超过了一米！叶片完整，形态完美，深紫色的叶面在夕阳下如同最上等的天鹅绒，布满了细密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金色叶脉纹路，边缘的锯齿也显得格外精致。
除了那致命的辐射值，它简直像一件大自然的艺术品。
“真漂亮…”木香喃喃道。
这么漂亮的叶子，却沾满了无形的毒药。
但下一秒，利刃出鞘，木香准确无误的将其割下。
叶片入手冰凉柔韧，比她整个人还宽大！她费力地将这巨大的叶片卷起来，卷成一个巨大的圆筒状，再用草绳捆扎好。
抱着这捆体积惊人、散发着浓郁辛香气味、却毫无兑换价值的“垃圾”，木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巨大的叶子，让她莫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时空看过的一个动画片——那些住在人类地板下的小人，用邮票当装饰画，用瓶盖当脸盆，用人类的“垃圾”构筑他们小小的家园。
现在，她抱着这片在铁砧城居民眼中毫无价值的“巨型垃圾”，不也像一个在庞然巨物（铁砧城）阴影下艰难求生的“小人”吗？在荒野的巨物（变异植物、钢铁堡垒、未知的深渊巨口）面前，人类何其渺小。
“走吧，芽芽，咱们回家。”木香拍了拍手腕上还在“消化”的芽芽，尽管它毫无反应，
“咱们带着‘装饰品’回家。给咱家好好装饰装饰，明天…再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在暮色中摇曳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紫苏丛，抱着巨大的紫苏叶卷，背着那两片“值钱”的苋菜叶，踏着夕阳拉长的影子，朝着钢铁堡垒那如同巨兽剪影般的轮廓走去。
荒野的馈赠，有时是食物，有时是积分，有时，只是一个关于生存本身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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