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能力并不能随意使用，”季梧仰望星空，迎着晚风，用只有云浅浅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就像治好小琉璃这种能力，说不定我一辈子只能使用一次。”
“可小琉璃终归只是我们梦境之中的存在，”季梧说出这些话来，也觉得自己有几分的虚伪，就连自己的声音，在他的感知中，都随着风，变得缥缈不定起来，“而梦，总是要醒的，我有隐约的预感，我们快醒了，为了小琉璃这样一个，可能是幻想出来的……就算，就算，她可能不是我们幻想出来的。可我们也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了……”
季梧觉得自己编织的理由实在太充分，几乎没有破绽，所以半真半假的东西，才最让人信服——
“为了这样一个，偶然出现在我生命中，只认识了十几天的人，使用一个极其珍贵，可能再也不能拥有的能力，真的值得吗？”
“可能，以后的现实中，还有更多，更加重要的人，都需要用到这个能力呢？”
云浅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
一半的星空，一半的季梧。
晚风真的相当轻柔，而季梧看上去迷茫，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你还是用了。”
“对啊，”季梧也偏过头，云浅浅不近不远，见到她一样看着他，季梧突然就笑出声来，“可我还是用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季梧笑着说，“小琉璃救我的时候，可没想到她会不会死诶，我他妈有病才会为了一个可能再也用不上的能力放弃她的生命。”
“真羡慕你。”
“？”
“羡慕我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云浅浅摇头。
“不是。”
季梧这下是真疑惑了。
“那你羡慕我什么？”
云浅浅直言不讳地说：“羡慕你拥有能够改变一切的能力，而我不一样……”
云浅浅收住声音，没有继续讲下去，可季梧还是立马觉察到了她的难过。
可是，他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凡是收获，皆有代价。云浅浅也只是，不知道他使用这些能力，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才会羡慕吧？
季梧再扫视了一眼云浅浅的面板，十年四个月多一点，比他一年多的寿命，简直不知道多了多少。
要说羡慕，也是他该羡慕她才对——就算她的生命是他查看过面板的女孩中最少的一个，那也是他遥不可及的数字。就算要使用一次五星奖励，也还有五年多……
所以，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没什么好羡慕的。
人只是单纯地，会对不可得之物念念不忘。
“也就像我羡慕你的，”云浅浅把怀中的书抱紧了些，白皙又不见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名为低落的情绪，“我选择坚持我的理想，我看到了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仍旧有很多很多人，遭受苦难。”
“可我没有能力……”
云浅浅低垂眉眼，星月的光洒在她的脸上，像开了美颜，好看得有些离谱，而季梧却无心关注云浅浅的相貌，只觉得压抑。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人不可能改变一切，尽力就好，问心无愧就好，”季梧张嘴，想了半天，才对云浅浅这般劝道，“通往辉煌的路，从来不是一个，两个，或是三个人能走出来的。从人类历史到如今，千百亿人历经数千年，才织就了当代。借用人民史观的话来说，人民创造了全部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你也一样参与其中，创造了这全部精神和物质财富的一部分啊，这不就足够了吗？”
“还是说，你想当所谓的英雄？”季梧开了一句玩笑。
“不是，我不想当英雄，”云浅浅摇头，并没有受到季梧的干扰，“只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谁都帮不了，所以难过。”
“或许这就是现实与理想的鸿沟……”季梧如是评价。
云浅浅听到季梧的评价，恍惚了一下，眼中的迷茫消散了一些，回应道：“是啊，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我听老师说过，这个鸿沟就叫做问题。现实——问题——理想，想要在现实中接近理想，唯一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之间的问题。”
季梧总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云浅浅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对着星空自言自语似的说：“所以我现在的问题是能力不够，那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提高我自己的那些能力才对，难过可解决不了问题……”
听到这句话，季梧才反应过来，这不和他最开始给苏灵说过的话类似么？
季梧有那么一霎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循环里面，随即又暗自思忖：或许世界上的观点就那么多，经过不同的人的特殊演绎，就成了另一种观点。
“至少，你想开了，就是一件大好事。”季梧说。
云浅浅微笑点头。
不像他，老是觉得自己很豁达，可每次做抉择的时候，内心都充满彷徨犹豫。
季梧想到一个问题，就问云浅浅：“于你而言，生命和理想，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理想啊。”
这是今晚云浅浅毫不迟疑告知季梧的答案，而季梧只是摇头：“我不要你现在告诉我答案，我要你在将要死去那一天……”
那一天他应该已经不在了，季梧默默地想。
“不管那一天，我有没有死亡。至少，在你行将死亡的时候，等你无数次叩问自己的内心以后，你再告诉我你心中真正的答案。”
“等那一天到来，你再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活下去，还是理想。”
“依然是我的理想。”
“不是现在说。”季梧对现在这么坚定的云浅浅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都一样。”
季梧无言。
云浅浅犟得像是用八万头驴都拉不回来，可要说她偏激，季梧有时候又挺认同她的一些观点。
季梧深吸一口气：“所以，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能啊，”云浅浅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云浅浅说：“生命总要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如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永生，对我来说也将毫无意义。季梧，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问我的问题，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
“就像我不渴求我的躯体可以存在无尽的岁月一般，我同样不奢求我的灵魂为众人所拥簇或镌刻于丰碑之上。世间只有永恒最易腐烂，而我将我的人生建构于我的理想之上，当我为我的理想而努力时，我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是有价值的。”
“它不需要我活很久，也不需要为别人所盛赞或是批驳。”
“它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样么……”
云浅浅的眼眸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还有很多人把它叫做固执，叫做死犟。
“叮。收集到情绪：理想即意义。获得：第二虚拟世界（★★★★★）：消耗5年寿命，可按照宿主意愿构造一个虚拟世界。”
云浅浅愣住了，还没有弄明白头脑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文字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季梧坐起身对她玩笑似的拱手：
“云老师，我受教了。”
季梧紧接着弯起嘴角，笑着对云浅浅说道：
“或许我还该恭喜你，有了改变一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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