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选，最后落在了胖婶大女儿小宇的身上。
女儿和儿子的名字分别叫“宇”和“航”，由此可见，胖叔胖婶对这两个孩子都寄予了厚望，就像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一样。
但怎么说呢，有时候愿望之所以叫愿望，就是因为它们不容易达成……
反正小宇和小航是8号院里人人都喜爱的好孩子，除了成绩不太理想。
小宇没考上技校，念了普高，眼瞅就要毕业，但工作却没有着落。
胖婶很犯愁：“现在不让顶班了，不然我宁可把工作给她。”
方大娘劝她别动这心思：“就算让顶也别介，你在工会又体面又清闲，难道叫小航下车间？”
小宇不可能去工会，去车间的可能性更大。
就在这个时候，侯素芹去问胖婶，愿不愿意让小宇去档口卖货。
这也是因为她和胖婶关系不错，否则，侯素芹是不会张这个嘴的。
因为在很多人眼里，在市场卖货很拿不出手。
倒是胖婶怀疑女儿的能力：“她能行吗？她……读书可不咋样，能算明白账吗？”
侯素芹失笑：“这点钱还能算不明白？”
胖婶就去问了大女儿，出乎她意料的是，小宇一听，竟一蹦三尺高：“妈，你真的让我去？”
她当然愿意！
先不说赚钱不赚钱，年轻人有几个喜欢待在车间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侯素芹和姜芙细细分析着小宇的优势：“这姑娘虽然读书不太成，但不笨，从小人缘就好，而且年轻，学东西也快，以后能帮你理货。”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一点，就是年轻人更懂年轻人的眼光。
让侯素芹去卖卖裤衩背心什么的，自然没问题，但如果是一些新款的内衣、丝袜，她就有点跟不上潮流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咱们对她知根知底儿，你胖婶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养孩子不含糊，小宇从小不缺吃喝，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就算为了爸妈的脸面，她也不会乱来。”
整个院子里，不算侯素芹和姜芙这种下海的，除了方家就是胖婶家条件最好。
“嗯，而且胖婶对咱们一直挺好的，让小宇去卖货，也算帮她解决一个难题。”
姜芙点点头。
这么一来，侯素芹和小宇一人守一个档口，她就是机动人员，哪里需要人手就去哪里。
以及负责选品、进货。
自从小宇去了市场，胖婶就惴惴不安，甚至翘班跑去偷看。
令她吃惊的是，读书不太灵光的女儿居然很会和顾客打交道，那嘴皮子溜的呦！
“时代变了。”
胖婶一阵精神恍惚：“这些人花的好像不是钱，是废纸片子！”
她亲眼看见有外地人带着一摞一摞的钱来批发衣服，那钱就随便往兜子里一装，往外掏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整个市场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让十八岁就进厂工作的胖婶第一次有了怀疑人生的感觉。
或许，儿女们能过上他们从来没想过的好日子。
“快过来，趁热喝。”
姜芙招呼着小宇，侯素芹已经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倒进碗里，一人分了一大碗。
进入十一月，天冷得很快，头顶的棚子只能遮风，但并不暖和，所以她们都会尽量吃点热乎的。
小宇一边喝汤，一边对姜芙说道：“小芙姐，你这回进的羊毛长袜卖得老好了，穿上它一点儿都不耽误穿裙子，还显腿细！”
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鸡汤，姜芙也舒服地眯起眼睛：“是啊，现在秋冬穿裙子的人挺多了，灯芯绒裙子暖和，抗风，还有短款毛呢裙也好看，A字版型不挑人。”
她打量着小宇：“你这一身搭得好看，以后就这么穿！”
侯素芹点头，夸道：“你俩就是活字招牌，只要往那一站，顾客看了就想买！”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了午饭，然后继续招呼客人，卖货，收钱，哪怕外面北风呼啸，但对于她们来说，却又是日进斗金的一天。
“我不管，这工作给了我，就归我说了算！”
沙建业红着眼睛，对袁丰收和赵淑梅怒吼道。
赵淑梅只会哀哀地哭：“好好的工作咋能不要了？现在家里哪有钱给你做买卖？”
“老子让你顶班，不是让你说不干就不干的！”
一拍桌子，袁丰收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如果是以前，他在家一生气，即便是最淘气的袁祥也会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调皮。
但沙建业根本不买账：“你管我？你管过我吗？你心里还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儿子，以为我不知道？”
他露出讥笑：“我妈都跟我说了，你之前还偷偷给那女人送钱……”
赵淑梅脸色微变：“建业，别说了！这不归你管！”
“怎么不归我管？他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你居然还向着他说话？”
“我是你爸，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袁丰收扬起手。
沙建业随意一挥。
他力气大，袁丰收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告诉你，以前我和我哥年纪小，只能让你欺负我妈，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给我妈做主！你再敢对我和我妈大呼小叫一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沙建业举了举拳头。
袁丰收差一点气得吐血。
他想不通，他怎么就欺负赵淑梅了？
“你、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袁丰收血压狂飙，眼前一阵发黑，他摸着胸口，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爸说话？”
赵淑梅也气得用手去不停拍打沙建业，她虽然更在乎儿子，可也不希望看见他们父子争吵啊！
她还不到五十岁，以后还要跟袁丰收一起生活，如果他因为沙建业不懂事而和自己离了心，那可就靠不住了！
“反正就这么定了！”
沙建业拉开衣柜，随便扯了两件换洗衣服，丢进行李袋里，拎着就走。
“建业，建业！”
赵淑梅追上去，被他一把甩开：“等我发了财就回来！”
走出家门，沙建业心里仍旧堵着一口气。
一回头，对上身后那扇破旧的窗户，他狠狠一推，原本欠着一条缝的窗户受力，一下子顶得死死的。
赵淑梅还想再追，身后传来袁丰收的低吟：“药，给我拿降压药……”
他最近半年血压很不稳定，医生给开了降压药，要求每天服用。
但袁丰收不甘心，觉得自己年纪也不是很大，所以时吃时不吃的，只有觉得不舒服了才会吃一片降压药。
殊不知这样很危险。
不过赵淑梅本来也不是会照顾人的性格，她提醒了两次，见袁丰收不乐意，索性随他去了。
吃过药，袁丰收先躺下。
赵淑梅洗了把脸，觉得屋里太冷，又往炉子里加了煤。
她没心思吃饭，摸了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索性也早早睡了过去。
二人的死讯传到8号院的时候，大家都被震惊到了。
“一氧化碳中毒？真的假的？”
“冬天屋里烧炉子都得留一条窗户缝儿，难道他俩不知道？”
“就算睡觉，能睡那么死啊，还不知道干了啥呢，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哎，你说这算是报应不？”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这世上应该遭报应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得尊重科学……”
早就从小爆那里听到消息，此刻，姜芙津津有味地听着邻居们展开热烈的讨论。
小爆撇嘴：“你还美呢，又得有人说你啥也不做，只等着反派自取灭亡了！”
姜芙吐出毛嗑皮儿，闲闲道：“说就说呗，他们又怎么能确定，反派自取灭亡的整个过程，恰好不是我努力奋斗的结果呢？难道一有事就自己冲上去扇嘴巴，扯头发的，才是积极主动地改变命运吗？”
她掸了掸衣服：“当你真正认同自己的命运，所有偶然都成为必然。”
小爆双眼呈蚊香状：“啥意思？”
什么偶然必然的？
它没听懂。
可惜，姜芙忙得很，别说给小爆上哲学课，她甚至没空理会那些长舌妇，匆匆骑上自行车，径直去了银行。
“你们也是的，揪着人家小芙问啥，死就死了，晦气得很，以后不要提他们了！”
方大娘挥手：“都散了，散了！”
真是有病，居然有人跑去问姜芙有没有去道观看过八字，不然怎么跟她沾边儿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
要方大娘说，也是姜芙年轻脸嫩，换成是她，直接大嘴巴抽上去！
姜芙带上相关证件，找到银行负责个人贷款的经理。
“我想咨询个人贷款。”
她直接说明来意。
这两年，侯素芹和姜芙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但如果想要建厂，从无到有，还是远远不够。
吕元给她们提议：“可以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些经营不善的厂子，你们进行注资，或者直接买下来。这样的话，原有的生产线立即就能投入使用，顶多也就是再去国外购置一两台新机器。”
二人听了，都觉得这是目前最适合的办法。
刚巧，上个月姜芙听到消息，二纺面临倒闭，即将宣告破产。
她不想见到好好的厂子彻底消失，更不愿意有人浑水摸鱼，侵吞国有资产。
唯一的出路就是进行企业改制。
将其私有化，投入资金，重启生产线，给濒死的厂子注入新的活力。
对于向银行贷款，侯素芹并不陌生，她死的时候，贷款买房买车早已是社会常态。
但她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向银行贷到那么多钱。
“总要试试。”
姜芙开始了她的漫漫贷款之路。
眼下，以个人名义向银行进行贷款的人还真的不多。
尤其还是上百万的数额。
即便她们名下有大额存款，有档口，银行方面依旧没有立即通过审核。
姜芙有点泄气：“再拖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能等，厂子也等不了。
没过两天，就在姜芙去给吕元送饭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遇到了已经见过好几次面的银行行长。
“咦，你们是……”
行长他亲爸因为脑溢血而住进医院，需要尽快手术，他是特地过来向吕元打听病情的。
得知姜芙是他的未婚妻，银行行长当时没说什么，但转头就通过了她的申请。
这也算是峰回路转了。
得知此事，侯素芹忍不住说道：“你看，要不是你和吕元一条心，齐心协力搞定他那个难缠的爸妈和弟弟，让他没了后顾之忧，他也不能安心工作，还年纪轻轻就升了副主任。要不是他做了副主任，给行长他爸做手术，人家也不会批了咱们的贷款。”
虽然以吕元的能力，就算被家人坑没了工作，他也能在其他领域做出一番成就。
但凭什么呢？
拿到贷款，姜芙走马上任，顺利成为了二纺的新厂长。
她想到原主爸爸当年就是为了保护集体财产而牺牲，而自己现在也再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心中不禁一阵激荡。
姜芙亲自去请师傅出山：“知道你闲不住，过来帮帮我。”
师傅还想拿乔两句，被师娘一句话戳穿：“是谁天天叨咕，哪个地方要是愿意返聘你，不要钱都去的？赶紧答应了吧。”
师傅老脸一红：“多少还是得给一点。”
她又亲自去了一趟首都针纺博览会，签了合同，买了两台新机器。
工厂生产线立即忙碌起来。
经过慎重考虑，姜芙还是决定主要生产内衣、袜子等服装针织物。
一是因为她对这些产品比较熟悉，二是考虑到厂里目前的生产能力，三就是经过本地市场调查，姜芙认为她们暂时还不具备和南方女装品牌进行竞争的能力。
但旧瓶装新酒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姜芙把重心放在塑身内衣和美腿袜这两项上。
本来嘛，这两个东西刚设计出来的时候，都是具有一定医疗辅助作用的，一个是治疗肋骨外翻，一个是治疗静脉曲张。
然而女性对于美的追求是永恒的，在九十年代初，还没有“服美役”“美丽牢笼”“媚男”“男凝”等流行语，只要是让人变得好看的东西，很多女性都乐于尝试。
这一次，姜芙大大方方地做了塑身内衣和美腿袜的品牌代言人，还斥重金请专业团队拍摄了广告，投放到本地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出。
至于非议，跟巨大的销售额比起来，实在不值得一提。
有那么一段时间，女人们穿裙子的时候要是不配上一双美腿袜，都不好意思上街。
至于对身材不太满意的人，更要试试这神奇的塑身内衣，据说只要一穿上，不用节食，不用运动，就能立即拥有“S”曲线的好身材。
过年的时候，她妯娌倒是在婆婆面前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太中听的话，结果反而被老太太给喷了。
“我那肚子一穿上就收没了！小芙，你下回再给我拿一件，我换洗着穿！”
婆婆亲亲热热地拉着姜芙的手，横了一眼小儿媳妇。
就你长嘴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自从姜芙评上全市十大杰出企业家，她就再也不提什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早点生孩子的屁话。
能洗衣服做饭的儿媳妇一抓一把，但能让她出去显摆的，能赚大钱、上新闻的儿媳妇才是世间难寻啊！
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要求，姜芙一向很好说话。
闻言，她笑着说好，还说多拿几件，让婆婆送给她的姐妹们。
一想到被围着奉承的画面，婆婆笑得见牙不见眼。
妯娌臊眉耷眼起身，去厨房做饭去了，做的还全是姜芙爱吃的菜，公婆特地叮嘱的。
姜芙笑了笑，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厂里的事，一边分出一点点精力随意应付着婆婆。
反正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做做样子，也是给丈夫的尊重。
如今她和吕元各有事业，感情稳定，可以说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
真应了那句话，当你强大了，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公婆孝顺，小叔贤惠，主打的就是一个倒反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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