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胡广文担忧的不是这县令有古怪，而是全县生计问题。
近几日走访，那些田地要么荒芜，要么去岁种下的作物此时皆长的矮小、稀疏。
便是没有天灾，一亩地怕是都收不了小一石。
至于挖掘的鱼塘，大多都在地势低洼处，好几处几近干涸，尚好些的却无一活物。
不过上任数日，胡广文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
下衙归家，胡广文站在府门外尚未叹出一口气，阴沉的天闪过惊雷，下一瞬豆大的雨珠砸在人脸上、衣服上，进而落入泥土里。
“叔叔，下雨啦 ，快点回家啊。”正与小伙伴玩耍归来的元珤见胡广文在门前发愣，拉着人往院内跑。
这是一个一进的院落，正房五间左右连着三间抱厦，东西厢房各三间。
一进院内，早有担忧元珤和未归儿子淋雨的胡老太拿着蓑衣出门，见人赶忙往屋里迎，“快些进来，我去熬点姜汤。”
待胡老太离去，元珤看着依旧愁眉不展的胡广文，幽幽开口道：“叔叔不必忧心，等雨停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回神的胡广文不心下暗忖，看来以后得收敛些性情，不能让家里人担忧。
听到后半句，胡广文禁摇头失笑，蹲身看向元珤，“你知道叔叔担忧什么？”
“一县生计。”
眼见自己担忧被说中，胡广文点头承认，“眼看这就要到夏季，麦子正该抽穗，却……”
不止麦子，其余也都一团糟乱。
这些可不是三两日便能改变的，饶是知道元珤有些本事，胡广文也不太信元珤能让一县作物一夜长势良好。
便是能，怀璧其罪，他不敢也不能赌人性与皇权。
见胡广文一脸纠结，元珤没心思绕圈子，这几日她虽没去远处，但洼里县的各种鸟兽没少给她通风报信。
更没少替她打探。
“叔叔还记得咱们怎么发家的吧。”
这如何能忘记，胡广文点点头，“是靠着咱们元珤得到一养珠的册子。”
话音刚落，胡广文双眼发亮，“元珤是说咱们可以教百姓养珠！”
此地水系发达，更有不少建成的鱼塘，虽养不得鱼，但是珍珠……想着自家珍珠养殖法子，无论是喂养还是旁的都不算难。
或许真的可行！
比胡广文心绪起伏更大的是电闪雷鸣，眨眼间便是瓢泼大雨。
这一场雨一下便是五日。
日夜不歇。
刚还怀着激动心情寻过胡老爹说过此法的胡广文尚未感念家人的大度，便问这一场雨下的满面愁容。
官衙府邸虽说不大，却年年修缮，这场大雨并未有所损伤。
但早年经历过屋外大雨，屋内小雨的胡广文如何能不忧心洼里县百姓。
忧心的不止胡广文一家。
更有那日给胡广文出主意的师爷，不同于家里孩子见着下雨开始嬉闹后面委屈不能寻元珤姐弟玩。
师爷听着门外孩子啼哭，烦躁起身，“还不带下去管教，整日啼哭像什么样子。”
虽不知自家老爷为何生气的师爷夫人赶忙端着精致糕点来哄。
不同于那日迎接胡广文的几个衙役，除去师爷清瘦外，一家人个个面色红润。
良久，不闻哭声，又叮嘱他不出来不准打扰后，师爷转身回书房，手在书架一侧捣鼓两下。
几息后，书架缓缓转动，露出一个仅能容孩童通过的洞。
师爷蜷缩身子，待人整个不见后，又是几息，书架缓缓闭合。
漆黑的地道内，随着一点火光出现，赫然照出师爷略显苍白的脸，随着烛火摇曳。
七拐八绕。
仅有一点烛火的甬道内似乎比刚刚亮了些许，再行不知多久，寂静无声的涌上上方传来叮咣声。
沉重的暗室门转动，烛火晃动处走出一人。
“可挖到了？”
来人躬身道：“回老爷，还得些时日。”
尚不等师爷开口，来人快速再补一句，“那人说咱们先前挖出的那个不过最不起眼的陪葬墓……主墓怕是不在这一块。”
想着之前无意发现此地有不知何朝代的大墓，机缘巧合挖出些瓷器，卖了不少银子。
读过几年书的师爷当即有了打算，不过十来年便挖了无数甬道，只是除去去岁挖出了一本破烂古籍、一架古琴并五六件瓷器后，至今在未有新发现。
“让他们抓紧，若有私心。”师爷说着做个动作，禀告之人背后一凉，赶忙应声，又说上两句，直到人走后，才擦一把额头冷汗。
漫长甬道走的师爷心下焦躁不已，待回到书房听着外面瓢泼大雨的声响，眉头蹙的更紧。
踱步至书桌前的师爷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胡字，眼中杀机显露。
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
洼里密林深处正有源源不断的打骂声传来，“一个个都勤快些，趁着这几日赶紧将碎石与土分散出去。”
话音刚落，伴着暴雨地面泥泞不堪，正与人抬头的脚下一滑，直将身后几人一同拖累或打滑摔倒或往一旁歪斜。
“麻利爬起来，躲什么懒。”说着，一身蓑衣的管事上前，手中鞭子落下。
“饶命，小的这就起。”
知道怨怪天气与路面泥泞反而会让鞭子越落越多的人边求饶，边撑着身子爬起。
暴雨如注下，是一个个被雨水打湿抬着被打成泥水混着石头的土外林子里走。
道道闪电落下，给黑压压的深山带来一抹光亮。
狭小的洞口处随着进进出出，照出一抹金黄色，转瞬便只剩无尽的黑。
打骂声依旧。
个个骨瘦如柴的的人冒雨一趟趟运输着。
夜幕降临，暴雨倾盆。
被压榨到不敢还口的一行人摇摇摆摆或共抬，或独扛着泥土分散。
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泥坑，顺着地势被一点点冲刷漂浮。
雷声混着雨声便是大喊几声也听不真切。
暴雨不歇，无数人长跪不起，祈求老天爷留一点活路。
第五日，天转晴。
顾不得满地泥泞，胡广文快速赶往衙门。
这一场雨还不知有多少人员伤亡。
与此同时
京城
贵妃娘娘瞧着一点点龙气入体，唇角刚勾出一抹笑。
下一瞬，一口鲜血喷出。
不等贵妃变色，威严混着苍老的声音直击灵魂。
“无用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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