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四辆车，缓缓驶入一座公园，于一处草坪上停了下来。
万俟樗从车中走了出来，扫了眼散在草坪四周的全神戒备的黑衣人众，又瞧了瞧早立在草坪上的天幕与天幕下的矮几，草席，瞳孔不由一缩，心中升起几分异样之感。
回想起来此灵溪城之前，族兄万俟凌的一番叮嘱，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万俟凌反复告诫自己，要千万小心苏世繁了。
果然啊，能起于微末，一步一步爬上灵溪城巅峰的人物，怎么会是那般轻易就能击溃的。
对面前领路的苏世繁，万俟樗这下算是有了新的体会。
两人隔着矮几，跪坐在草席之上，苏世繁就着烧滚的开水，冲了杯热茶，随后，又往热茶里添了大约一匙的牛乳，满脸笑容的将茶杯推到万俟樗的面前：“高茉配牛乳，万俟先生不妨尝尝，可还满意。”
万俟樗心中一颤，却面不改色，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放下茶杯后，旋即说道：“苏大人果然了得，竟然连我这点喜好，都被你查了个清清楚楚。”
苏世繁呵呵一笑，道：“若没能准备万全，苏某又如何敢请先生入席？”
“看来，苏大人是成竹在胸了？”
“不敢当，不过十之七八总还是有的。”苏世繁笑笑，道：“苏某能走到如今这步，能依靠的，无非就是‘周全’二字。做人周全，办事周全，对待敌手与盟友，自然也要周全。不然，苏某又如何能领着苏家一步一步走入灵溪城权力巅峰？”
从踏入草坪上起，万俟樗便一直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而今，听得苏世繁这般话后，这个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强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却只瞧见背后不远处，安静站着一男一女两名银发老者。
他们不动如山，可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却隐隐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而身处天幕之下，草席之上的万俟樗，竟感觉自己好似猎物一般，被猎手紧紧盯住。
“这些人，便就是你苏家的底牌？”万俟樗暗暗吞了口唾沫，忍不住问道。
“不，万俟先生误会了，他们只是苏某的底牌之一，而非苏家底牌。苏家从来只是苏家，而苏某，永远只会是苏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这一刻，万俟樗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胖胖的男子竟是这般陌生。尤其是，当万俟樗理解了苏世繁的这番话后，这才恍然明白，夏生春与此前的自己，竟然从未真正了解过面前的这个对手！
苏世繁从来都是个极端自我的存在，若是需要，整个苏家，亦是他苏世繁手中的一张可以被丢弃的手牌！
暗暗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震惊，万俟樗轻声问道：“所以，苏大人你邀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呵呵，呵呵呵，苏某邀请万俟先生你，自然是为了合作啊！”
“合作？”万俟樗一怔，深深的看了眼苏世繁，强自冷笑道：“苏大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与你之间的合作？”
“不，不不......”苏世繁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单是你我双方......”
“不止你我......那，还有，谁？”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草坪之外。驾车之人是一名老者，从马车内走下来的，同样是一名老者。拄着拐，目视前方，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四周黑衣人众毫无反应，任由那拄拐老者缓步朝着草坪上的天幕走来。
而这时，万俟樗看清来人后，竟“腾”的从草席上站了起来，瞳孔连连收缩，内心惊讶不已。
来人，那拄拐老者，竟然是灵溪黎家的家主，夏生春口中的黎老鬼，黎远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是和苏家决裂了吗......他，和苏世繁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霎时间，万俟樗思绪纷乱，一时半刻，脑筋拐进了死胡同，转不出来。
黎远山拄着拐，缓缓走近。苏世繁站起身，拱手抱拳，轻笑一声，道：“黎老，辛苦您亲自来一趟。”
黎远山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堆出一抹笑意，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年纪大了，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小苏啊，可曾同这位万俟先生商谈好？”
“黎老，您老不来，晚辈岂敢擅自做主啊，这不还得等您来主持。”
“呵呵，呵呵，我老了，以后这灵溪城啊，是你小苏的天下，老夫我静心看着就好。”
“黎老，您这是哪里的话......您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晚辈不敢专断于前......”
“好了，好了，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接下来的话，你们聊，老夫我坐着听听就好。”说着，便在苏世繁的亲自搀扶下，颤巍巍的盘膝坐下，双眸微闭，竟似养起神来。
“你，你们......苏家，黎家，竟，竟然从来就没有决裂过......”万俟樗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来此之前，本以为的万全之策，没想到，与苏世繁相比，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万俟先生，我此前就曾说过，苏家是苏家，而我，只是我自己。苏家所作所为，并不能代表我之所为。”
“那......苏家，苏家怎么办，难道，你，就这么丢弃了苏家......”
“呵呵，我从未丢弃过苏家，只要我还存在，苏家便会生存下去！”
“黎，黎家呢，黎家主你也不在乎家族子弟对你的看法了吗？”
“只要老夫在世一天，灵溪黎家，便只会听从老夫一人之言。”黎远山语调轻柔，可言辞间，却透露出一股子强大的自信。
“苏世盛断了黎青衫一只手，你黎家也毫无怨言？”万俟樗似是不甘心，出口问道。
“青衫孙儿死了吗？”黎远山不为所动，言辞间平静异常，仿佛口中说的黎青衫，只是寻常路人甲乙。
“未曾。晚辈早已派人妥善医治。”苏世繁笑着回答道：“事成之后，我四弟一脉一十四人，尽可交于黎老处置。苏家上下，绝无二言！”
“善！”黎远山轻笑一声，旋即便不再多言。安静坐在矮几旁，静静关注着万俟樗与苏世繁两人。
“那么，万俟先生，接下来我们不妨来谈谈，你我之间的合作。”苏世繁朗声笑道：“为表诚意，我愿拿出苏家余下八成积蓄与巩家内部消息作为交换，以示诚意。”
视线逗留在苏世繁身上良久，良久。万俟樗暗叹一声，跪坐席中，端起那杯混着牛乳的高茉，一饮而尽：“苏大人，你所谓的合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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