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袅袅回到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她看到了安源，安源自然也看到了她。
他将烟丢下用鞋子碾了碾，不等她走近自己就迎了过去，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她肩上，嘴里真真假假的抱怨：“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大忙人。”
薛袅袅甩开他的手，没让他碰到自己。
她最近忙着找祁录，完全没空理会外界的情况，更不知道他怎么寻摸到这里的。
她在门口站定，懒得跟他计较的样子，“有事快说。”
看她毫无开门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安源眨了眨眼，鼻尖的那粒痣猩红妖冶，“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没必要，就在这说，说完了滚。”薛袅袅讨厌拖泥带水，说这话时更是连眼皮都没抬。
安源见她这个样子，脑子就莫名想到了最后那个副本。她或许早就知道在直播，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被观众看在眼里，更知道如何表现能讨人喜欢——
可她没有，她没有要积极寻找线索讨好观众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做一些对通关无益的寻常小事。
她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前方，不会分给在意的事以外一分一毫。她玩法不那么多样，破解不那么流畅，通关不那么有趣，可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不管她跌入低谷，还是一飞冲天，观众都会叹口气，认命的搬着小板凳跟着她走。
她永远都有自己的节奏。
安源回过神来，同样有种认命的感觉。
“实不相瞒，我专门跑这一趟是来当说客的，游戏部还是想聘请你。”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年薪资这个数。”
薛袅袅根本没看，眼睛不眨就答应了下来，“好。”
安源有些意外，终于正视她的神色多看了两眼。
他本以为她不会同意的。她恣意，率性，野性难驯，不是会把自己圈在某一个工作岗位上的人。
薛袅袅看他一眼，“我答应了，你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安源无可奈何的笑，“如果你入职的话，我就会比你低半级，我高兴什么？”
薛袅袅这才知道，原来他也会进游戏部。
她刚想说什么，谁料还没张口就被安源抬手打断：“你先别赶人，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走。”
薛袅袅见他有自知之明，于是就静静听着。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烟灰，“第一届大赛，我入围了前十，你是冠军。”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下，抬头看着薛袅袅道：“第二届大赛，我当了冠军，虽然赢了比赛，但感觉还是输给了你。”
当然，除了你，输给其他人我都不认。
见薛袅袅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笑了笑，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走了。”
**
——六年后——
数以万计的信息跃动，一串串数据在眼前飞快掠过，女人却面色沉静，游刃有余的处理着。
一群员工下班正说说笑笑着从这边经过。
“听说今天会下雪，是今年的初雪呢！”年轻的马尾辫女孩兴致勃勃：“我们去喝酒吧！”
旁边的同事笑骂：“气象台每天都说会下雪，你们这些傻子还每次都傻乎乎相信，人家就是诓你们的！”
另一人也揶揄道：“是啊是啊，阿月你想喝酒就想喝酒，不要拿什么初雪当借口啦。”
气氛一时间无比活络，有人眼尖看到了前面站着的女人，连忙抢着打招呼：“薛总工！”
剩下的员工顿时也注意到了前方正在工作的女人，纷纷停下脚步和她打招呼：“薛总工。”
“薛总工，还没下班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说话间，两个女孩一左一右的缠着她，软磨硬泡的撒娇道：“薛总工，和我们一起去吧？”
薛袅袅手上的事情刚好完成一段落，随口应道：“行。”
两个女孩闻言开心坏了，欢天喜地的抱着她胳膊不撒手，一群人也生怕她反悔，当即就热热闹闹地簇拥着她往外走。
到了预定好的餐厅，一个男孩抢先一步给她拉好了座位，薛袅袅看了眼，低声向他道了句谢。
众人纷纷落座，旁边女孩注意到这个细节，好奇道：“你认识薛总工啊？”
“不认识。”这三个字被他说得理直气壮，男孩挺了挺胸脯，自信傲然道：“但我就是因为薛总工才会想来游戏部的。”
说着，他望向上首女人，脸上出现顶礼膜拜般的敬畏神色。
她当年做下的事至今都仍是一个传说，对在座很多人而言是一个会行走的梦。
女孩了然的“哦”了一声，心道又是一个薛总工的小迷弟。
男孩忍不住扭头向她询问：“平常薛总工也这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那自己岂不是有很多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
“你入职晚，不知道。”女孩悄悄看了眼坐在前面的薛袅袅，这才偷偷道：“前几年，薛总工还不是总工的时候，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将所有部门都转了一圈，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现在好了很多。”
她说到这里还一副后怕的样子，“薛总工当时什么邀约都推，连自个儿睡觉都挤不出时间，更别说出来和我们吃饭喝酒了。”
男孩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听说她之前做陪玩的时候就很拼命。”
「陪玩」这个话题在内部并不是什么禁忌，薛袅袅对自己的过去大大方方，大家伙一开始还有些惴惴，担心会惹她不高兴，后来聊起这个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哎呀，不一样，你不知道，就是那种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女孩感觉自己越说越乱，干脆作罢，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楚。”
不远处，等餐期间有几个员工正在喝酒闲聊。
“诶，听说了吗？最近有几桩专门针对女性的高智商犯案。”
“是吗？算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罪犯抓住了没？”
“没呢，所以说最近网上有些人心惶惶啊……啊，甜点上来了。”
虽然这么聊了两句，但对她们而言也就是席间的一句笑谈而已，并没有多大感觉，都是天之骄子，站在两百多层楼俯瞰下去，那些脏污的、虚无的事情离自己很遥远。
吃完饭，薛袅袅婉拒了他们再换个场地喝酒的邀约，自己独自出了餐厅，然后意外地在门口遇到了安源，他看起来也像是刚在上面吃完饭下来。
见是他，薛袅袅稍微多看了一眼。
他三年前就从游戏部跳到别的部门去了，后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就自然而然少了很多。
“我送你回去？”寂静中，安源主动开口。
“不用。”
安源无所谓的耸耸肩，忽然道：“我结婚你会来吗？”
他紧盯着她的脸，似是想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但像他当年问她要不要来这里工作一样，薛袅袅的反应再次让他失望了。
她平平淡淡：“看情况吧，不加班可能就会去。”
安源笑了笑，她一点都不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也没问是哪天结婚，她对什么都不在乎，更确切具体的说，是对他不在乎。
很早以前她十几岁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安源缓缓吐出一口气，“真不用我送？”
薛袅袅摇摇头。
看到他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薛袅袅才把围巾裹紧了些，抬脚往外走。
路上行人很少，薛袅袅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独自一人顺着街道慢慢走着。
没一会儿，天空开始飘飘洋洋下雪，洁净似柳絮，是今年的初雪。
她张开手，一片雪花无声无息落在她掌心，又被温度融化。
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有些事情和执念，或许会越来越重，也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化、湮灭、消散。
但没关系，总是会好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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