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阻拦选秀的具体消息传进偏殿，回了御乾宫后对着一旁夏德荣低声嘱咐道：
“仔细着他身边人，别让他们说些不该说的，把什么消息透露给观瑱。”
夏德荣小心翼翼问道：“奴才刚刚看殿下神色，许是愿意的，为何还要让他徒增伤心呢？”
虞怀序顿了下，道：
“方才朕和他独处时，他宁愿把自己终生大事交给朕办，也不愿意吐露半点心意。”
“观瑱性子闷，有些事情不逼他，他永远不会说出来，朕要听他亲口说。”
御乾宫中伺候的人都是虞怀序的人，夏德荣一说，其余人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也都照做了，对于陛下推辞选秀一事，全部都闭口不提。
这日正逢祭典，虞怀序需要割一碗自己的鲜血进行祭祀，大臣担忧他吃不消，想让太子替代，也好尽尽孝道，虞怀序舍不得，于是找借口搪塞说虞观瑱病了，让他留在宫里。
虞观瑱心事重重，见自己不用上朝也不用去祭典，索性直接窝在偏殿中，门都不出。
午后他在院中浇花，忽然听到几个宫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方才看见了那夜送到御乾宫的伶人，真是好命……只是得了陛下青睐一晚，人家现在就已经从学徒摇身一变成宫廷乐师了。”
她向往道：“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命，不敢肖想陛下，哪怕是哪个权贵也行啊……”
另一个低声斥她：
“低声些！咱们的命还不好吗？御乾宫当值，殿下又是个心慈好相处的，偌大皇宫去哪找这么好的主子。”
虞观瑱听到她们的话，一阵恍惚，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出鲜血，他没忍住走上前去，质问道：
“你说什么？陛下什么时候看上过伶人？”
那宫女吓得一哆嗦，手脚瞬间冰凉，扑通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奴才不该背后嚼人舌根……”
“陛下什么时候看上过伶人？”
那个宫女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还是另一个替她解围：“陛下回宫那晚，召见了几个伶人，殿下饶命，若是陛下知道我们背后嚼舌根，估计命都没了。”
她摁着一旁宫女磕头，哽咽道：“殿下饶命……”
回宫那晚？
虞观瑱喉间一梗，鼻腔发酸，他弯起腰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垂眸掩去眸中情绪，道：
“无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我不会责罚你们。”
宫女又惊又喜，擦了擦脸上的泪，说：“多谢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虞观瑱没了心思继续浇花，把水壶放在地上，身体僵硬地回了屋中。
心为什么这么疼呢？他到底……在难过什么？
那晚虞怀序半抱着他给他抹药，神情温柔，但竟是转眼又去找了别人。
原来自己为之担忧难受的事情，早就发生了。
虞观瑱把头埋进膝盖里，巨大的失落将他淹没，胸腔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傍晚殿中一片黑暗，虞观瑱没让别人点灯，用睡觉浅这个理由再次把所有人拒之门外，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约摸两个时辰。
直到院中几声惊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疑惑准备出门查看时，听到一个太监大喊道：
“有刺客！”
虞观瑱心中一沉，大内守卫森严，这里还是天子寝宫，是谁这么不要命？
“啊——”
一声凄厉惨叫，剑刃划过皮肉的声音激起虞观瑱一身鸡皮疙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去找虞怀序。
环顾四周，宫殿内没什么趁手武器，只有自己时常带着的，那把夏德荣送自己的袖刀。
他拾起袖刀，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时，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虞观瑱瞳孔一缩，熊熊烈火在院中燃起，外面几个人咳嗽着高声喊：
“走水了！走水了！”
虞观瑱也顾不得什么刺客了，直接往外面冲。
“砰——”
门倏地被打开，眼前人长得和虞怀序四五分相似，显然就是潜逃的平王虞怀庾。
虞怀庾把剑对准了虞观瑱的咽喉，嘲讽道：
“观瑱，好心计啊。”
虞观瑱看清他的脸时，先是一愣，紧接着被自己强压着的恨意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看到虞怀庾的那一刻，他竟然完全不怕，甚至有一种“他终于来了”，类似解脱，类似了断的释然情绪。
虞观瑱想到自己还有把刀藏在袖口中，表面上应付他，说：
“不及平王英明神武。”
虞怀庾低低笑了几声，笑声让人背脊发凉：“让我猜猜，观瑱是什么时候开始装傻的……”
“是在招瑶死的时候吧，你自知慕容一氏倒塌，没了庇佑，我那好哥哥一向心狠手辣，又知道招瑶曾和我青梅竹马，你知他厌你，疑心你的来历，所以为了活命，才一直装傻对不对？”
虞怀庾走近几步，火焰已经烧到门口处了，他毫不在意，有种要和虞观瑱同归于尽的架势，笑容癫狂：
“虞怀序多年膝下无子，想起来有你这么个种，他是不是怕复了父皇老路，才直接扶持你当太子的？”
“但他个蠢货也不想想，你身上有一半是慕容家的血，母后要是知道继位人身上还流着慕容家的血，估计会很高兴。”
他握着剑，死死盯着虞观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诡异至极，虞怀庾轻声说：“可是我不高兴。”
“我什么都没了，当年虞怀序杀我母后，我忍辱负重到现在，眼看要成功时又被你这个贱种摆了一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挥剑一砍，“既然这皇位不属于我，那你也别想！这大晋江山休想后继有人！”
虞观瑱眼中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直接握住了剑刃，掌心处鲜血溢出，他双眼猩红，露出杀意：
“可惜我根本不是慕容招瑶所出！”
“我更不是他虞怀序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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