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诺盯着电脑屏幕，眼前的字句开始模糊重叠。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中央空调早已停止运转，初秋的闷热凝结在空气中。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电脑右下角显示凌晨1:27。
这是她接手新运动品牌项目的第五天，也是连续第三个通宵。周墨给她的brief很简单：\"年轻化、差异化、病毒式传播\"，十二个字背后却是难以企及的高标准。
\"啊——！\"林小诺突然抓狂地揉乱头发，把第五版方案拖进回收站。明天——不，今天下午就要内部比稿了，而她连一个像样的核心概念都没定下来。
手机震动起来，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林小诺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妈，这么晚还没睡？\"
\"这话该我问你。\"母亲的声音带着担忧，\"你爸起夜看见你房间灯亮着，才想起来你根本没回家。\"
林小诺望向窗外，对面写字楼还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像是夜空中的孤独星辰。\"有个重要项目，我得...\"
\"又是工作！\"母亲打断她，\"小诺，这周你已经三次半夜才回来了。那个周总监就这么压榨新人？\"
\"不是他的问题。\"林小诺下意识维护道，\"是我自己接的项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母亲叹了口气，\"记得吃饭，别老喝那些提神饮料。\"
挂断电话，林小诺的视线落在办公桌角落的照片上——大学毕业典礼上，她捧着优秀毕业生证书，笑容灿烂。那时的她以为进入4A公司就意味着成功，哪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让林小诺浑身一颤。周墨站在门口，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眉头微蹙。
\"周总监？您怎么...\"林小诺慌忙擦了下眼角，希望灯光够暗，看不出她刚才差点哭出来。
\"明天比稿，我想再看看方案。\"周墨走近，将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你的完成了吗？\"
咖啡的香气钻进鼻腔，林小诺突然鼻子一酸。她死死盯着杯沿，不敢抬头：\"还没有...我...我可能搞砸了。\"
话一出口，连日来的压力决堤般涌出。眼泪砸在键盘上，她慌乱地去擦，却越擦越多。\"对不起...我本来有个很好的想法...但调研数据不支持...然后王经理说...\"
一只修长的手递来一方深蓝色手帕。林小诺抬头，看见周墨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平和表情。
\"我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时，通宵四天做的方案被客户当场否决。\"周墨的声音很轻，\"那是个洗发水广告，我坚持用真人实拍不用cGI，结果模特的头发在拍摄当天因为过度烫染全断了。\"
林小诺眨眨眼，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真的？\"
\"客户当场取消合作，公司赔了三十万。\"周墨嘴角微扬，\"张维让我收拾东西走人，是老总监保下了我。\"
他拿过林小诺的鼠标，点开回收站：\"让我看看你的'灾难'。\"
接下来的两小时，周墨像外科医生一样解剖她的方案。他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引导她思考：\"目标受众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竞争对手最薄弱的环节在哪里？什么能让他们主动分享？\"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当林小诺突然拍桌而起时，周墨正在白板上画用户画像。
\"我知道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一直在说'运动表现'，但大多数人根本不追求这个！他们运动是为了社交、解压、好看——这才是切入点！\"
周墨放下马克笔，右眉微微上扬——林小诺已经知道这是他满意的表现。
\"写下来。\"他简短地说。
清晨六点，林小诺终于完成了方案。窗外，城市正在苏醒，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周墨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独。
\"周总监...墨哥，\"她试探性地换了称呼，\"谢谢你。\"
周墨转过身，晨光给他轮廓镀上金边：\"睡两小时，下午两点会议室见。\"他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手帕留着吧。\"
门关上后，林小诺捧着那方深蓝色手帕，上面有淡淡的檀香。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闻，随即被自己的举动羞红了脸。
下午一点五十分，林小诺提前到达会议室。她穿着最利落的藏青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眼下遮瑕膏勉强盖住了黑眼圈。
会议室陆续坐满了人。王莉带着她的团队坐在左侧，桌上摆着精美的提案册。林小诺注意到她不时与副总经理张维交换眼神。
\"人都到齐了？\"张维环视一圈，\"周总监呢？\"
\"在这儿。\"
周墨大步走入会议室，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简短地向张维点头致意，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走到林小诺身边坐下。
\"开始吧。\"他说。
按照惯例，资深团队先展示。王莉的方案专业而全面：聚焦产品科技，用运动员代言，强调性能提升。数据详实，执行成熟，是教科书式的运动品牌营销。
\"谢谢王经理。\"张维点头，\"林小诺，到你了。\"
林小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时膝盖微微发抖。她看向周墨，对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在展示方案前，我想请大家看一段视频。\"她点击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地铁车厢、办公室、小区广场的日常场景。不同年龄的普通人或站或坐，突然，他们的衣服变成运动装，周围环境随之变幻——地铁车厢成了越野赛道，办公室变成攀岩墙，广场化作泳池。
\"我们调研发现，85%的购买者每周运动不超过三小时。\"林小诺的声音越来越稳，\"他们不关心破纪录，只想要运动带来的快乐和自信。所以我们的核心主张是——'运动不止于赛场'。\"
她展示了整套campaign：素人代言计划、地铁AR互动、运动社区App...最后播放的病毒视频创意让几位总监笑出了声——一只柯基犬穿着他们的运动鞋，倔强地试图跳上沙发。
\"有趣。\"张维摩挲着下巴，\"但风险不小。素人代言？竞争对手可都请的顶流明星。\"
林小诺正要回答，王莉插话了：\"这方案太儿戏了。运动品牌需要强调专业性和科技感，不是拍萌宠视频。\"
会议室气氛骤然紧张。林小诺感到手心冒汗，但她没有退缩：\"数据显示，年轻消费者对过度包装的'专业感'已经疲劳。我们的策略是用情感共鸣建立品牌亲和力，再通过产品体验转化为忠诚度。\"
\"说得好听。\"王莉冷笑，\"客户要的是销量保证。\"
\"销量来自差异化。\"周墨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耐克讲梦想，阿迪达斯讲潮流，Under Armour讲性能。市场已经饱和，情感共鸣是唯一空白点。\"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我建议两个方案都提交客户，由他们决定。\"
张维看了看王莉，又看向林小诺：\"有意思。不过会议室安排有变，林小诺的方案明天再向客户展示吧。\"
\"恐怕不行。\"周墨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纸，\"客户总监刚刚确认，他们下午的航班提前，只能参加今天四点的会议。我已经调整了议程。\"
王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张维挑了挑眉，最终点头同意。
四点的客户提案比想象中顺利。品牌方市场总监——一个三十多岁的健身爱好者——在看柯基视频时笑得前仰后合。\"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他拍桌决定，\"专业路线我们永远比不过耐克，不如开辟新战场。\"
会议结束后，张维特意留下林小诺：\"年轻人有魄力。周总监眼光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墨一眼，\"不过下次记得提前报备会议室调整。\"
走出客户公司大楼时，夕阳正好。林小诺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她踉跄了一下。
\"小心。\"周墨扶住她的手臂，温度透过西装布料传来。
\"我做到了...\"林小诺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方案是你做的，演讲是你完成的。\"周墨松开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克制，\"我只是提供了会议室。\"
他们沿着林荫道默默走了一段。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林小诺偷偷观察周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睫毛在夕阳下染成金色。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问出憋了一整天的问题。
周墨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远处：\"因为五年前的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就因为这个？\"
\"还因为...\"周墨顿了顿，\"我看过你的毕业作品集。那组'城市孤独症'的平面广告，有难得的洞察力。\"
林小诺心跳加速。那组作品是她最私人的创作，灵感来自父亲退休后的抑郁。
\"我以为没人注意那部分...\"她小声说。
周墨没有回应，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去休息吧，明天准时上班。\"
车开动前，他透过车窗又说了一句：\"对了，手帕不用还了。\"
目送出租车远去，林小诺摸了摸口袋里的深蓝色织物，嘴角不自觉上扬。
第二天早晨，林小诺刚到公司就感受到异样氛围。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前台小姐甚至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带咖啡。
\"听说你昨天把王莉的案子抢了？\"同组的李敏凑过来，\"她今早在洗手间发了好大脾气。\"
林小诺正想解释，王莉本人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区。她径直来到林小诺桌前，啪地扔下一叠文件。
\"既然你这么能干，这些客户反馈就交给你整理了。\"她红唇勾起冷笑，\"今天下班前要。\"
那叠文件至少有上百页。林小诺张了张嘴，却见周墨从办公室走出来。
\"王经理，\"他声音平静，\"林小诺现在直接向我汇报。有工作请通过我分配。\"
王莉脸色变了变：\"周总监，我只是...\"
\"另外，\"周墨打断她，\"雅诗客户追加了预算，点名要林小诺负责新阶段。她恐怕没时间处理其他事务。\"
王莉走后，李敏悄悄对林小诺竖起大拇指。林小诺却注意到周墨办公室百叶窗没拉严——他站在窗前，正看着这边。
中午休息时，林小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恭喜。不过别高兴太早，职场不是童话故事。\"没有落款。
她正盯着手机发呆，周墨的微信突然弹出：\"晚上七点，车库见。带你去见个人。\"
整个下午，林小诺都无法集中精力。六点五十分，她对着洗手间镜子反复检查妆容，最后懊恼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一次工作会面紧张成这样。
周墨的车是辆低调的深灰色沃尔沃，内饰简洁得像他本人。林小诺系安全带时，闻到车里淡淡的檀香。
\"我们去见谁？\"车驶出车库时她问。
\"张维的老朋友，陈昊。\"周墨专注地看路，\"他是运动品牌项目的最终决策人，想当面谢谢你。\"
林小诺瞪大眼睛：\"等等...你是说陈昊？奥美中国的陈昊？\"
周墨嘴角微扬：\"看来你知道他。\"
\"他是广告界的传奇！我的课本上有他写的案例！\"林小诺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八度，\"我该说什么？我是不是该准备——\"
\"做你自己就行。\"周墨打断她，\"他讨厌刻意讨好的人。\"
晚餐在一家私密的老北京涮肉馆。陈昊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眼睛炯炯有神。他详细询问了林小诺方案的创作过程，甚至让她画出用户画像的演变。
\"有意思。\"酒过三巡，陈昊对周墨说，\"这丫头有你的影子，但更感性。\"他转向林小诺，\"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的方案吗？\"
林小诺摇头。
\"因为我女儿。\"陈昊掏出手机，展示屏保——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跳街舞，\"她说我们这些老古董做的广告又假又无聊。你的方案是她唯一一个看完没翻白眼的。\"
回程路上，林小诺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兴奋中。\"谢谢你带我来，这简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周墨专注开车，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从现在起，你会接到更多重要项目。准备好了吗？\"
林小诺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她望向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轻声回答：\"我会努力的。\"
车停在她公寓楼下时，周墨突然问：\"那条短信，谁发的？\"
林小诺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你下午看手机的表情。\"周墨转头看她，\"职场很复杂，小心王莉。\"
\"你不怕我得罪她？\"
\"怕就不会提拔你了。\"周墨轻笑一声，这是林小诺第一次听见他真正笑出声，\"上楼吧，明天见。\"
走进电梯，林小诺摸出兜里的深蓝色手帕，轻轻贴在鼻尖。檀香混着一丝烟草味，莫名让人安心。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此刻，她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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