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二爷霍弘渊携妻子杨氏和儿女过来了。
那一身藏青色袍衫的便是霍弘渊的儿子霍怀青，面冠如玉，是个斯文人，旁边的姑娘云姝苡来时已经见过，她是霍怀青的妹妹霍行芷，眉目婉约秀丽，看着也是个好相与的。
晚膳已准备妥当，众人移至偏厅。
霍老夫人还没坐好，霍砚胥已经动上筷子了。
巴掌大的夹饼两口就没，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吃相属实有些粗鲁。
显然在场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霍老夫人秉持着眼不见为净，可那么大块头坐在那，又怎么可能忽视得掉。
你要是说他两句，他有一肚子歪理堵的你说不出话来。
众人坐好后，霍老夫人还要讲几句。
当然，不可能只有几句，这人岁数大了就爱唠叨。
全桌最忙的就属霍老夫人和霍砚胥。
霍砚胥给自己盛了碗猪大骨清羹，这喝汤的动静——
霍老夫人不说话了，瞪着他。
“你讲你的，我吃我的，都看我干嘛？”霍砚胥又盛了一碗。
“我刚刚说到哪了？”
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点到，毕竟他们没一个仔细听的。
第二碗汤下肚，霍砚胥撂下碗，“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
他说的还真没错。
但是这回答上来的却是最没认真听的人。
“都不愿听我老婆子讲话，行了行了，开饭吧。”
鸡汁琵琶虾、尖笋蒸鹅、金丝酥雀、砂锅煜鹿筋、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霍砚胥差不多吃饱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筷子，他是个无肉不欢的，刚才几乎没怎么动素的。
凉菜里有一道苜蓿盘，上面浇了一层青麻椒油，风味独特，口感清爽香麻。
看到这个他想起了昨日的菜团。
滋味不错。
两人的公筷同时夹向这道菜，男人一抬眼，对上了视线。
她随即敛了眸子，将菜夹到碗里，换成私筷，檀口微张，放到嘴里。
麻椒油蹭了一点在唇上。
霍砚胥看到嫣红的小舌露了个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嘴里的菜突然没甚滋味了。
嗯，应该是饱了的缘故。
恰好看到他的大外甥皱着小眉头往外吐嚼了两口的水芹。
“不许浪费，咽回去。”
霍砚胥一句话一个眼神，牙还没长齐的小嘴赶紧往回收。
圆宝这孩子也挑食，凡是绿色的菜没有一样爱吃的。
也就霍砚胥这个三舅舅能治他。
云姝苡饭量小，肠胃又弱，吃了几口菜，半个夹饼就饱了，霍砚胥那句话让她又夹起剩下的饼小口啃。
坐在她右边的霍堇容见她只吃饼，以为她不好意思，便把挨得近的每样都夹了些放到她碗里，“云姑娘别客气，多吃点。”
霍堇容越看她越喜欢，像是话本子里写的那仙女从书里走了出来，她最近看了一个关于仙界莲花仙子和妖界魔尊虐恋情深的故事，霍堇容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那故事里的仙子有脸了。
魔尊不抢她抢谁啊！
再看看旁边吃肉吃得麻麻香的胖儿子，唉，她要是能生个这样的闺女该多好。
——她不是客气啊。
她也想吃肉。
可这身体真吃不了油腻的，尤其是晚上这顿。
碗里跟小山似的堆得冒尖。
云姝苡拦都拦不住。
浪费确实不好，若是霍将军突然给她来一句‘不许浪费，吃干净’那她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吃吧。
“老夫人！老夫人晕倒了——”
“祖母！”
“娘——”
……
霍老夫人突然栽倒在桌子上。
“快去叫府医过来！”霍砚胥搀扶起老夫人，对丫鬟喊道。
“可以让我看看吗？我懂些医术。”一道清凌的女声响起。
“对，父亲，婠婠懂医，让她看看吧！”霍青临语气焦急，慌忙之间直接叫了云姝苡的乳名。
霍砚胥点了点头。
云姝苡上前搭脉，脉象沉弱，舌质淡红无苔，面色苍白，呼吸低微。
“抬去床上，需要平卧。”
女孩的表情很认真也很平静，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云姝苡拿出袖口的针灸包。
取出三根银针，就近在烛灯上用火烤，依次百会、上星、神庭三个穴位下针。
在给神庭穴醒针时，霍老夫人手指微动，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霍老夫人觉得头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人已经清醒，云姝苡便起了针。
“娘，你刚刚晕过去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你哪不舒服啊，怎么突然就晕倒了……”霍堇容一直坐在床边，神色紧张，“云姑娘，我娘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夫人，您近来是否经常心悸头晕、失眠、饮食过少？”云姝苡问道。
霍老夫人点头称是。
“老夫人是血厥导致的晕倒，饮食不当致使气血亏空，加上情绪起伏跌宕，精神上受到刺激。”
自从孙子出事，霍老夫人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夜里经常失眠，精神肉眼可见地衰败，心里的石头是落了地，但身体累积的压力彻底爆发。
“严重吗？云姑娘可有法子医治？”
这时，府医孙起令到了。
他便是那个通风报信的老东西。
孙起令针对原主不单单是被梁家收买的原因，他迂腐枯朽的观念里认为女子不配学医，他厌恶的是原主本身，或者说是所有懂医的女子。
“每日一服白薇汤，辅以穴位针灸，五到七日便可见效，重在食疗，老夫人在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多食用一些补气血的东西，但也不能毫无节制，否则会虚不受补。”
哪来的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也配给国公夫人诊治？这些女子，看几本书便以为自己华佗在世了，真是异想天开，还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孙起令给主子们见了礼，便去给老夫人搭脉。
他没听到云姝苡前面说了什么，诊出来的病症与她说的分毫不差，独独说到药方时，才有了差异，他下的方子是独参汤。
独参汤确实也治疗血厥，但霍老夫人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气血不足用独参汤着实有些过了，况且独参汤药性强，霍老夫人年事已高，用这药免不了伤身。
孙起令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真是个心思狭隘的小人。
胃部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这里聚集的人多，又不透气，她没心力与他争辩，就算争了，估计霍老夫人也不能信她。
云姝苡和霍青临说了一声后静静地向外走去。
额头冒了些冷汗，她几乎是弯着腰离开的，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霍老夫人身上，所幸没人注意到她。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说不上来的胀疼，喘息间泛着恶心，她扶着墙慢慢蹲下。
她需要缓口气。
“肚子疼？”
云姝苡转头望过去，两人离得近，头仰到顶也就看到个下巴。
“嗯。”女孩虚弱地应了一声，眼睛里笼罩着一层氤氲的水雾。
让他不由想起去年狩猎时捉的那只白狐。
察觉到不妥，她又强撑着站起来，“我没事，霍将军，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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