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那日是个艳阳天。
并不似话本子里有情人分别时那般风雨凄凄、愁云惨淡。
满城的百姓都来为我们送行。
苏陌也不例外。
若是她不在我还能端得住这将军架子，她一来为我送行，我便忍不住我眼眶里的泪水。
母亲素来教导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特别是谢家人，就算叫人打碎了骨头，血也要咽进肚子里去。
可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但若是为了她，我是毫无怨言的。
她一席明黄色衣袍，在烈阳下甚是恍人眼，然后素手拿起一朵木芍药别于我的胸口。
木芍药寓意着对挚友平安的殷切祝福，我知道的，可我时常会去想，或许苏陌也曾对我抱有别样的情感。
但她已经身居高堂，自是不可能再将感情当做儿戏。
可，万一呢？
“苏子清，我这一走，咱们何时才能再见面？”
“很快会见的。”她甚是敷衍地回应我，然后催促我快些上马。
我翻身上马，拉住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了好一番心里斗争，才开口道：“苏子清，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为了你。”
她呸了一声，笑骂道：“放屁，你是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这天下的黎明百姓！”
说罢便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逼着马从城门疾驰而出。
是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可也是为了你啊！
我频频回头看她，想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唯恐这是最后一面。
她有些嫌弃地偏过头，不再看我。
可是，我看到了，她也落了泪。
边境之地，环境恶劣，不是黄沙漫了天，便是狂风肆虐。
遥远的边境之地，环境极度恶劣，不仅气候严寒，还时常伴随着猛烈的风沙和风暴，常常是黄沙漫天，遮蔽视线，狂风肆虐着呼啸着，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我随将士们一同驻守在这荒凉之地，虽然那帮蛮夷不足为惧，但我们晚上睡觉还是将武器枕在头下。
偶尔天气好了，将士们便会宰一头羊或牛，去周遭的集市上买些烈酒，然后围在篝火旁吹牛喝酒吃肉聊天。
将士们同我开玩笑，问我说将军如此风流蕴藉，可曾有婚配，家中可有妻儿。
我答，并无。
他们便争相要将自家的小妹介绍给我，我便婉拒，说自己心中早有所属。
是天上的繁星，皎洁的明月，是我这辈子不可多求之人。
他们安慰我，说将军如此优秀，那位丽人自会倾心，只是时间问题，将军如此真诚，自会打动她。
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后来一次归京，我甚至来不及梳洗，一身戎装未褪便去宫里寻她。
那时许久未见的思念几乎侵吞了我的理智，让我甚是坐立难安，从宫人嘴里得知苏陌的位置后我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只想着能快点见到苏陌。
我还未来得及推门进去，便听到她那向来婉转动听的声音满是笑意：“知韫如此俊美，朕都想把爱卿纳为朕的面首了。”
我气急。
可更多的还是委屈。
以至于后面的话我都听的不大真切了。
我推门而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怒道：“圣上，此等肖小之辈怎可入了圣上的眼！”
“谢怀安，我和人家知韫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啊。”
我只是委屈，委屈自己在苏陌心里不再是独一无二，哪怕只是挚友，那也是独一无二的挚友。
可现在，我好似什么都不是了。
我打量了一番那厮，虽然不得不承认他面容确实极佳，可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待到遣走那人，苏陌总算看出我的委屈，安慰我，同我说了很多好话、
我心软，尤其是对她，于是便原谅了她。
可我怎知，原谅她一次，她便会如此蹬鼻子上脸。
秋猎一事，我身为局外人，看得分明，对于沈懿的野心再清楚不过。
可她却像是被夺了心智一般糊涂至极，处处都护着那家伙。
虽然派出去的密探没有查出什么，可将线索连在一起，稍一思索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前朝罪臣之子，沈家嫡子沈懿。
苏陌并非寻常之人，天资聪慧，足智多谋，她肯定也知晓沈懿的真实身份，可她却还是这般做。
虽然荒谬，令人不可置信，但我心中也隐隐有了答案。
苏陌看向沈懿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我气极，欲要同她理论，于是便提剑风风火火地去找她了，想像往常一般，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我俩之间的矛盾。
可当她手里的剑被我挑飞，我却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长剑落地的铮锵一声唤醒了我，我忽然发觉，苏陌不似之前那般意气风发，眉宇之间更多的是沉稳，看向我的目光不再熠熠作闪，更多的是考量和思虑。
她变了，我也变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接下她的落发，眼眶酸涩，将她的青丝用发带绑好收入怀里，抬眸时，眼里多有无奈：“正愁没有护身符呢，你这个就被我没收了。”
她与我皆知晓赠发意味着什么，可却默契地都没有提起。
她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答：“明日便走，我在京城已经待了太久了。”
我俩一阵相顾无言，好半晌我才艰涩开口，问道：“子清，你的事情我不再多问，你向来自己有自己的分寸。这次我离京，你会想我吗？”
我还是不敢问的太过直白，所以将话语稍作铺垫。
她抬眸看我，眸光坚定。
“会。”她道：“你下次再回京，我会以最盛大的方式迎接你。”
得到她肯定得回答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不爱同我说那些肉麻的话，我俩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很多话都已经不必宣之于口，心意已然相通。
我知道，她这般说便是在关怀我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搞那些形式，只要你还在京城，还在宫里迎接我，只要有你一人便足矣。”
我心里还有太多离别时要说的话，可到了嘴边，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罢了。
我扯出一个笑来。
“再会。”
离京那日，我骑着马在城门口的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想她是不会来了。
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生了我的气了。
可我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城门，祈求着能再见苏陌最后一眼。
副将几次欲言又止，还是问道：“谢将军，走吗？”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喉头哽塞，最终还是转身。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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