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为什么偏偏是这张脸呢？】
女子悠悠的话音传来，回荡在青年的脑海中：【男人女人，青年少年，这世上从不缺美丽动人的脸孔，贺雨宁的脸固然好看，却不见得无可替代。可是你……】
可是孙渺，却偏偏对那张脸保持着某种奇异的好感，比起惊艳，更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眷恋。
那真的是对美丽之物单纯的欣赏之情吗？
如果真的已经对一张脸孔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感情，对于贺雨宁本人多少应该爱屋及乌才对。
可是，孙渺很清楚，他对贺雨宁并没有越线的好感。
【再美的东西，也会有厌倦的一天。】甄姐再次开口，以念诵般的口吻缓缓道来。
外间喧哗的人声与乐声如潮水般汩汩流动，流到此处也只剩下零星的声响，一条回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孙渺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些索然。
他想自己应该喝上几杯，那样的话，或许就能和外间的男男女女一般忘乎所以地陷入到欢乐的氛围当中。
……像烂泥一样，毫无抵抗得融化稀释，最终消失不见。
很不错的结局，光是想想，就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微笑。
可是耳畔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妄想。
【那是曾经的孙渺告诉过我的事情。】
【曾经的孙渺……】
青年的口中琢磨着这个称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看着甄姐问道：【在你的眼中，我们一个人吗？】
甄姐显然被这个问题勾起了一丝困惑：【谁们？】
孙渺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可以和我说说，曾经的孙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明明是一个人，孙渺却始终无法很好的代入第一人称，残缺不全的记忆画面中，他永远像是个同行的旁观者。
【他呀……】
不知道是不是被孙渺带偏，甄姐居然也用了第三人称来指代那个孙渺，女子的目光变得和缓，像是一个人在回忆久远的往事时会做的那样，眺望着并不存在的彼方。
即使，当事人就在她的眼前。
【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货真价实的青葱少女呢。】
甄姐的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容，一副颇为感慨的模样，【年纪轻轻，长得漂亮又涉世未深，可真是招人喜欢的紧。】
【……】
在甄真的讲述中，貌美年少如她遇人不淑，不慎被坏男人纠缠。幸好有孙渺见义勇为，打跑了坏蛋不说，还因此受了伤。
甄真就非常大方地把人带回了家。
两个人的性格挺投缘，主要还是甄真有意结交，一来二去就渐渐熟识起来。
孙渺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戏剧开场。
他听着女子描述中古道热肠的少年形象，不免有些怀疑。一个人就算失忆了也不该前后落差这么大，他本能地感觉自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而且，眼前的女子也根本不像是故事中那种柔弱可欺的角色。
【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嘛。】甄姐眨了眨眼睛，像是要解答孙渺心中的迷惑一般地娓娓道来，【要允许年轻人有机会犯错，说不定就成了很宝贵的人生经验。】
——也可能一不小心留下难以抹去的黑历史。
孙渺在心中腹诽，却没有说出来。
【那贺雨宁呢？】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随即对上女子戏谑的表情，后者一副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模样。
【我只是单纯地有些好奇而已。】孙渺想了想，诚恳道，【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哥哥，但我确实受到了他的许多关照。】
没想到此话一出，甄姐立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哥哥？】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孙渺的不解，甄姐的红唇张开，上上下下打量了青年好一会儿，才又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嗯，只是有点点惊讶，有一天居然能亲耳听见你承认贺雨宁是你哥。】
孙渺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贺叔叔是我的继父，我叫贺雨宁一声哥也是应该的吧。会有那么奇怪吗？】
【没有，就是听着有些稀奇。】甄姐半开玩笑道。
孙渺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所以，我和他从前的关系其实很不好？】
闻言，甄姐几不可觉得顿了一下，然后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
【难怪……】
孙渺忽然就想通了贺雨宁对上他时的那种别扭的态度。
那种明显带着抗拒，又不得不忍耐着靠近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讨厌啊。】
孙渺换位思考，要是逼着自己不得不时常面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认真关照对方的生活，偏偏还无法拒绝——想也知道一定是贺子君的要求。
贺雨宁这个人虽然生性冷淡了些，但对于自己的父亲，一向很是尊敬。
所以，即使是照顾不讨人喜欢的重组家庭带来的拖油瓶弟弟这种事情，也能面不改色地咬牙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孙渺不由地开始敬佩起贺雨宁。
反正换了自己，一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再看贺雨宁，不仅持之以恒地坚持下来，还一点不打马虎眼，本来可以在电话里敷衍过去的事情，还非要亲自跑一次酒吧街，明明本人滴酒不沾而且严重洁癖。
由此看来——
【贺雨宁可真是一个好人啊。】孙渺喃喃出声。
随即听到噗嗤一声。
他狐疑地转过头，看见甄姐以指尖掩口，佯装无事发生。
撞见青年探究的目光，女子轻咳一声，矜持道：【刚才一不小心就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哦。】
孙渺记挂着贺雨宁的事情，也没有细究甄姐究竟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在想，以后见了面，是不是该对贺雨宁好一些。
【这个呀，应该没必要吧。】
听到孙渺的犹豫，甄姐眨眨眼睛，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如果，你被迫要和你不喜欢的对象共事，你是希望按部就班地把班上完了交差了事，还是花额外的时间精力用在和对方的交际上？】
【……】
【当然是在尽可能减少接触的情况下，把活干完，把事情了结，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对吧？】
不得不说，从某种层面上来看，孙渺觉得对方分析得很有道理。
毕竟，他也没想着和贺雨宁改善关系，建立良好的友谊。对于现在的他，任何过于亲密的感情都是多余的牵绊。
他已经不奢求母亲的爱了。
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他只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真正迎来终了的时候，不会因为心存眷恋而挣扎求生。那既不体面也不痛快。
所以他回答甄姐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所以，他觉得可以让贺雨宁再讨厌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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