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书之言为了让凌灵好好休息，把公寓里唯一一张大床让给了凌灵，自己窝到书房沙发上去睡。
凌灵抵着头，红着脸问他，“……研究……”
很明显，书之言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等你完全康复再进行，过劳伤身。”
凌灵微弱的点点头，恨不能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凌灵又想，等她好了……把几天的进度一次性补回来……会有什么效果呢？
她好像明白昏迷的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了——书之言一直守着她。
她浸泡在海水里，是他在为她清洗身体。
她在“言”字的霓虹灯里躺着，是他在抱着她给她取暖。
她虽然一直昏迷着，可有些梦境，就是现实的反射。
他不眠不休那么久，一定更需要好好休息。
凌灵望着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书之言，他换了睡衣，洗漱完毕，没有带眼镜，头发的刘海放下来，发梢有一点点遮住了眼睛，肌肤的颜色像煮熟的纯牛奶……
凌灵拉过被子缓缓躺下，不知书之言在书房里在做什么，她努力去听，试图听到一点动静。书之言是非常有涵养的人，做什么事都妥帖稳重，不会弄出很大动静。凌灵摒住呼吸听，直到再也憋不住了，才恢复了喘气，闭上眼睛。
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凌灵闭上眼想。
有点凉啊……她现在躺在家里，不应该会凉啊……
不是凉，是冷！
凌灵想伸手捂紧被子，可是摸到的不是棉被，而是冰冷的金属墙壁！
怎么回事？！
她不是回家了吗？不是和书之言在一起吗？
凌灵仔细摸着四周，试图找出一些破绽，一些能够证明这一切都是假象的破绽。
她是又被关进来了？还是从未离开？
好冷……
好冷啊！！！
凌灵努力踢打四周，除了冰冷，眼前一片黑暗。
她奋力捶打着，不想留在这寒冷黑暗的地方。
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关在这里！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凌灵声嘶力竭的喊着，突然，眼前光芒乍起！
书之言冲到凌灵身边，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是噩梦，你在家里，我在，别怕，我在。”
感受到书之言身上传来的温暖，凌灵才回过神来。
任泪水流淌，凌灵抱着书之言，努力睁着眼睛，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甚至分不清梦和现实。
凌灵有想过让书之言留下来陪她睡，可是自尊心让她说不出口。她破过多少案子，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没见过？她不是害怕打雷的小姑娘了！
“我睡不着，想找本书看看。”凌灵松开了书之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书之言没有拦着，跟着她一同走到书房。
凌灵望了一圈书柜，书之言的藏书很多，多到什么程度？
书之言第一次给凌灵打电话让她找数据资料，凌灵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精准的找出来，书之言几乎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凌灵看中了一本书籍上带着巴洛克风格的镂空样式的书，从书架上抽出来才发现都是不认识的语言。为了不影响书之言休息，凌灵硬着头皮把书抱在怀里，回了卧室。
书之言没说什么，望着凌灵离去的背影，重新躺进沙发里，他知道那本书里有很多插图，就算看不懂字，看图也能分散注意力……
临走时，凌灵体贴的为书之言关上了书房的灯。
卧室的灯有声控感应装置，夜晚安静的时候会自动熄灭。
凌灵不用亲自去关灯，等她睡着了，卧室的光线会自动暗下来。
沙发里的书之言并没有睡着，他思考着，不知让那些学生“活着”是对是错。
没有出人命，调查的深入程度会大大降低，很多细节警察也不会去追究，很多家庭也避免了崩塌，应该是对的，因为凌灵不希望有人死。
可是，凌灵经历的那些，通通指向了全员必死的结果，如今的状态，反而让她难以接受。
是凌灵在心中描摹无数遍的“言灵”召唤了他，是他在感知到有人要伤害凌灵时弹走了凶手，是他改写了停尸间里那些学生的生死。他想，只要让所有人都活着，凌灵就不用承受内疚，不用背上心灵负担……
现在的凌灵，即使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不去追问他，怕给他添麻烦，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她没有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他想，他能治好她，会花一些时间，但是没关系，他有很多时间。
书之言枕着手臂，静静想着他的“治疗计划”，同时，心中也浮现出凌灵拿的那本书上的内容。
一开始果然像他预想的，是一页接一页的插图，大概持续了有二十分钟，凌灵翻的很慢，目光一根线条一根线条的扫着书上的画。
然后，翻完了插图，凌灵一行一行浏览着那些古朴的文字，好像是拉丁文，每一个字母看起来都眼熟，可是组合成词，却一个也不认识，看不懂。
书之言心里，那些字就像有人用打字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出来的，一行又一行，清晰的如同实况直播。
凌灵眼珠转动，视线从左移到右，换行，再次从左到右，再换行，从左到右……机械的循环往复……
往常这样看书总能睡着的。
今天这本更是根本看不懂的书，她只是机械的重复着眼球移动的动作，就像在做钟摆催眠……
可是那么厚的一本书，翻到一大半了，依然毫无睡意。
不如说是不敢睡。
凌灵翻书的动作轻微，声音很小，卧室的灯光已经很暗了，但还是遵从着人体工学，保留了能够不伤眼读书所需要的最低亮度。这里的光线无法直接传到书房，应该不会影响书之言休息。
凌灵是这样想的。
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出现在门口，她立刻“啪”的一声合上书钻进被子假装睡着。
这一连串的动作足够让卧室灯的亮度升高。
书之言摇头叹了口气。
凌灵把头探出被子，有些歉意的望着他。
“麦子熟了吗？”书之言目光指着书问。
凌灵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上的内容。
要不要告诉他，她一句都没读懂？
凌灵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眼光清澈的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帮我好好复习了一遍那本书的内容。”书之言说。
凌灵知道，即便她再安静，也会吵到他。
“要听睡前故事吗？”书之言爬上床，钻进凌灵的被窝，拿起书说。
凌灵轻轻点头。
然后，书之言把凌灵捞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翻开书，读了起来。
果然不是英语语系，凌灵想，像法语一样优美，虽然还是听不懂具体含义，但是从书之言轻柔却抑扬顿挫的阅读中，大概能理解一些，好像是描写乡野田园风光的，有很多很多人物，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生活琐事，有争吵也有调情，有短歌也有小调……
灯光变成黄昏一般温暖的色调。
凌灵听着听着，渐渐合上了眼睛，耳边是书之言清晰低沉的读书声，身心放松着，一夜过去了……
凌灵自己明白，她这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心里有一道沟，跨过去人生便继续前进，跨不过去便坠入深渊。
从前虽然也遇到过危险，却从没像这次一样难以释怀。
究其原因，有些事她还是不能理解。
那个男生说停尸格里的人都死了，因为消耗掉为数不多的氧气窒息而死，可是她还活着，难道只是因为被困的时间比较短么？但是男生也说过了，她是唯一一个特别的，所以才选择了她……
她不会故意伤害别人。之所以拿玻璃碎片去划男生的脖子，是因为得知其他人都死了，想要来个鱼死网破。然后才有了男生用异能变走了玻璃碎片，也解释了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几个学生抓走……
假如没有人死，那么她看到了男生掏出血淋淋的心脏的那一幕怎么解释？是幻觉吗？是什么导致她产生了幻觉？是她被关在停尸格里产生的濒死幻想吗？
可是书之言告诉她，她的手指痊愈了。
也就是说，她的手指曾经受过伤。
怎么受的伤？她曾经用手指触摸沾了腐蚀性液体的手机！如果她一直被关在格子里，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碰到手机。
尽管她不希望看到任何的死亡，尽管所有人都活着，皆大欢喜，可是，太难以置信了！结局看似圆满，却又不可思议。
不，她没有看过结局，她最后是昏过去的。
在那间停尸房里，男生有充足的条件杀掉她，就像她随便就能弄来玻璃碎片一样，划开人的脖子，太容易了。可这并没有发生。书之言来的实在太及时了，赶在男生行动之前破开了门。凌灵居然有点替男生惋惜，他是遭遇了什么才没有得手的？
也许，应该去看看他。
以前的案子，要么是她亲手逮捕了罪犯，要么是她亲眼看着罪犯被警察带走。这一次，缺的就是这一环。
应该去看一眼那个男生，不然案子不算终结。
“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刚刚结束了对研究生远程课堂指导的书之言摘下眼镜，就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凌灵，看样子，她应该是早就等在外面，等他结束才现身。
书之言微笑，心想，她终于明白她的问题出在哪了，很聪明，知道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是战胜恐惧。
“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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