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通过苏鹃一番谈话，时光被免职的怨气云飞雾散，对党的认识又向前迈了一大步。不但净化了心灵，而且世界观也在潜移默化地转变。令他兴奋的是，他谈话中有意的试探，她并未表现出反感。不仅推心置腹地开导自己，还赞他是游击队的灵魂人物。他很奇怪，老郝说我是灵魂人物，我为何没有这么高兴？看来我跟她有戏，职场失意，情场得意，队长换媳妇，划得来，值的很。嘿嘿，哈哈！
灵魂人物决定为爱情大干一场，只要她高兴，他心甘情愿做她的“影子队长”。他要拿出点真本事，彻底拿下她。眼下有几大关需要游击队去闯，其一是让小林打消采用吴大头计策的念头。其二是掌握笠帽顶黑龙的动向，不能让小林诱降土匪的阴谋得逞。吴大头这一关还有几天的回旋余地，笠帽顶黑龙再次进城已是早晚的事，迫在眉睫。思索一番，建议苏小妹派小石头带人带电台，连夜去十字路口望风。
苏鹃当然同意，她不想打击这位特殊“师爷”刚被调动起来的积极性。她当然也没想到，“师爷”第一次建言，就获得意外的收获。
石头和四毛在山坡上找到一个炸弹坑，觉得不错。疑惑的是小凼里已有干枯的茅草，头顶的树枝也是有人搬过来的，好像之前有人来过。两人猜测一番，结论是猎人休息之地，没当回事。
石头这几天正经历着暗恋情感的煎熬。那天换岗路过春兰家，忽然听到有异常声响。他曾参加过无线电培训，知道是电台的声音。循声来到窗下，发现里屋有一姑娘，正聚精会神地调试电台。从她侧身看，跟自己差不多年纪，长发似山涧的瀑布披在肩上，白皙的脸庞上挺着笔直的鼻梁，能让人联想到光滑壁陡的山脊，细眉下，那上下开合的长睫毛，护着乌黑乌亮的凤眼。当天在伙房就餐再次见到她，感觉她气质非凡，他在县城里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后来才知道她是国军。这让他非常遗憾，哥哥死于国军枪下，怎能对国军有好感呢？但他无法抵御美的诱惑，无法摆脱对她的恋想。她无意中的一瞥，令他神魂颠倒，一颦一笑，便能让他沉浸在幸福而甜蜜的爱梦中。那天见她坐细竹丛后抹泪，心痛的浑身痉挛，很想过去安慰她，只是碍于身份和胆怯没过去。
天刚蒙蒙亮，他换下四毛，惺忪着眼看向十字路口，继续回味着刚刚的梦境：自己乐呵呵地跟在曾子萍后面进城。他有意落在她身后，贪婪地欣赏着她优美的身影。遗憾的是晨雾较大，身影朦胧。他揉揉眼，再看时清楚了，不是背影是侧影，穿的不是军服，是那种有钱人家小姐穿的新潮冬装，后面跟的也不是自己，好像是孟小冬。
咦？这是咋回事？他拍拍脸才醒悟，这不是梦！心里不禁酸楚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走过的二人想，她带孟小冬进城有任务？孟小冬，你狗日的真有艳福。唉，这样的好事怎没我的份呢？盯着她随风飘逸的长发，摇摆的腰肢，咽着口水。
“这不是曾参谋么？后面的是小冬，他们好像去城里。”四毛在他背后伸头，边看边说。
石头很不乐意四毛惊扰了自己的好梦。“你还没睡？你要想看，再值一班。”
四毛看他拉着脸，重新躺下，撅着嘴摆弄枪栓，他估计曾参谋下午肯定回村。“那行，我下午代你顶一班。”
“嘘----，不要出声，有人来了，还是个‘猴人’。”石头警告。
四毛赶紧挪过去看向路口。看后吓一跳，慌张地说：“石头，不会是野人吧？”说完又向前看去。
晨雾中一高个“猴人”，好似背着步枪，从横山方向缓步走来。二人紧张的拉枪栓。
“猴人”越来越近，像枯竹叶似的破布条布满全身，持在手上的枪好像用布裹着，脸上也看不清楚。只见他四处环顾一下，轻车熟路地朝小凼走来。
呯呯两枪，二人几乎同时开枪。离小凼十几步远的“猴人”慢慢倒下。二人静静地盯了“猴人”一会，才小心地去试了试“猴人”的鼻息。看他衣领是日军少尉，石头带着疑问给家里发出第一份电报。
肖阳看了电报，认定是鬼子狙击手，赶来一看果不其然。调试着瞄准镜，对十字路口瞄了一会说：“路过这儿的人无法逃脱他的子弹，正常情况下，十几人都对付不了。你们二位拯救了独山村，回去建议时郎中给你俩记功。”
肖阳刚回村，时光正遇到麻烦。吴村长带一村民来报，四个进城的村民在横山路口有一人被枪击，另外三人营救时又被打死两个，只跑回来一个。
肖阳看看愣在那儿的时光，思索一会说：“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吴大头给你布的局还没破，小林又给你布了一局，前呼后应，环环相扣，让游击队动弹不得。阳山驿道有狙击手，横山岔道应该也有一个。明显是要切断独山村进城之路，困死游击队。两个局，都涉及到老百姓生死。如果再成功招降笠帽顶，游击队腹背受敌，死局啊！”
时光不服气地说：“他布局，我就破他的局，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遁。你说横山还有狙击手，我马上搜山。”
“你真是无知无畏，狙击手极善伪装，你若搜山，正好给他当靶子，被打爆头都不知怎么死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队员是你的同志，还是我朋友呢。”
时光蹲下细细观察狙击手尸体，看他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呆想一会，跟肖阳耳语。
“不行！太危险了。”肖阳态度鲜明地反对。
“没别的法子，时间紧张，救人要紧！”时光仍坚持自己的办法。
五
潜伏在横山岔道口的狙击手，是槔木久夫弟弟槔木次郎，小林给他的结论是他哥哥玉碎于游击队狙击手，又提供不出游击队狙击手在哪儿。他去了哥哥被击地勘察一番，找到三枚中正骑步枪弹壳和二枚汉阳造弹壳，五枪击倒五名军官，应是两个狙击手所为。国军狙击手用的狙击步枪大都是德国造，估摸是狙击手是游击队，当下决定直接去独山村伏击。同学井上忍树提醒，去了也无法辨认狙击手，不如引蛇出洞，封锁道口，击毙所有路过之人，游击队狙击手定会来报仇。他觉得可行，和井上在横山分手后便钻进灌木丛。不一会儿，便隐隐听到对面路口响了两枪，开始以为井上刚去就动手了。后来越想越疑惑，听枪声不像是他的德国造，而且几乎是同时开枪。正在思索会发生什么，山道上有四人行色匆匆。击倒一人后，另外三人上前查看，又开枪击倒一人，余下二人撒腿往回跑，再开一枪击倒一人，剩下一人已跑的无影无踪。
太阳下山了，井上那边再无枪声。他注视西边，等着井上过来。
井上来了，走路怎么有点跛？难道早上的枪响伤了腿？看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出了灌木丛。
“井上君，你那边见到狙击手了？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他来到岔道停住问。
来人朝他摇摇手，越走越近，他隐约感觉井上胸前有两块暗红，想通过瞄准镜看清楚。
“呯——”枪响人倒。肖阳感觉没击中那人脑袋，而被击之人倒的也太快了。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果然没人，又到树林里查找，终究没了人影。
“我说你什么眼神？我冒死给你当靶子，你却将他打跑了，大教头，人呢？”时光没找到人，将邪火泼向肖阳。
“绝对打中了，可能没打到脑袋，薄暮冥冥不好瞄啊！格老子，他这下真成了惊弓之鸟了，估计一两天不会来了，也算破局了。吴大头设的局不好破，你还是留点精力想法子吧。这局一天不破，大家就一天不得安稳。”
肖阳对他的责怪并不恼火，凭他的枪法，槔木次郎走出灌木丛那一刻就死定了。他之所以没及时开枪，是分心了。他听了时光的计划，坚决反对。他没想到浑球为引出敌方狙击手，竟拿自己当靶子。开始认为他是无知无畏，后来被他路上的一番说词惊呆了。这才明白，他不是不晓得危险，而是怀着对老百姓火热的感情，和甘洒热血写春秋的壮志豪情参加这次行动的。他纳闷，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的忘我？蝼蚁尚且偷生，岂有人不惜命？难道他不知生命的珍贵啊！越想越感慨，瞄准时还在那儿思索，直到敌方狙击手举枪才反应过来，急忙开枪。
时光来的路上跟他动了感情，说：“你从小上学，又一直在部队，不知道社会底层人的辛酸和无奈。我悬壶济世十几年，接触最多的是贫苦民众，他们心地最善良，情感很朴素，晓得这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在独山村应该也有感触，村民们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将好粮好衣送给游击队，天下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吗？苏小妹说游击队和村民是鱼和水的关系，鱼儿离开水就活不了。现在他们有危险，我们就应该为他们去冒险，去牺牲。我虽不是队长，但我还是游击队员。遇上这等事，我怎能袖手旁观呢？再说，你为人虽不咋样，但我相信你的枪法。就让我兄弟俩为他们冒一次险吧。随了自己的心愿，就是牺牲了也值得。”
六
吴大头南门外经吴村长这么一说，还真后悔给小林的献策早了点。转而一想，即使没有这件事，你游击队能放过老子？今后天下是日本人的，老子听你游击队的有嘛好处？祠堂里要踢出我这一脉？做梦去吧，老子混好了看哪个敢！成王败寇，吴氏宗谱怎么下笔，还得本队长说了算。只是担心给小林的计策实施过早会失去春兰，打算先拖他几天，小林不催，他就不动，待春兰到手再说。不料，如意算盘被胡四打破。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胡四，忽然想起找吴大头救命。吴大头把兄弟开始没同意，后来胡四威胁说，如果吴队长不见面，他要向太君揭发吴队长。
把兄弟听后吓一跳，看胡四不像空穴来风，立刻报告吴大头。
吴大头很奇怪，他娘的，这狗日的到底是哪路神仙？老子都不认识你，你能揭发我什么？想想还是去了，盛气凌人的对胡四说：“你不是要揭发我么？我有什么可让你揭发的？”
胡四说前几天在南门外树林里，发现有人跟游击队暗中联络。
吴大头闻言心知不好，让其他人回避，要胡四说说，都听到些什么？
胡思估计不露点风，他不会怕，便提示了几句。
吴大头一听，心里开始打小鼓，连忙警告道：“你以为编这些，太君会信你？人家日本人讲证据，你有证据么？我吴人杰歪歪嘴，你就没命了。想出去，给我乖乖地听话。”交代把兄弟给胡四好吃好喝，不再用刑。
胡四见威胁不成，估计他会杀人灭口，便想报告游击队藏匿过军火的后山洞。就在他嚷着要见太君时，把兄弟以为他要揭发吴大头，先下了手。
晴子喊来卖枪便衣指认小山子，便衣仔细辨认说不是他，但假枪是他送买枪之人的样品。她问小山子，假枪为何出现在包子店？
小山子说当天上午有个瘦要饭的来店里，要拿木头枪换包子，也不管同意不同意，丢下木头枪，拿了几个包子就跑。他没追上，气得他一脚踢飞木头枪，不知道怎么进了煤灰里。
她又问，为何匆忙出城？小山子说天冷，回去拿被子。她问不出所以然，只好继续关押。
七
孟小冬跟曾子萍去城里买布，碰上邻居小牛才知道包子店出事。出城时看了布告，撕下带给时光，并说了城里发生的事。还说出城门时看见吴大头在城门口指着吊在城楼上的男女吆喝。
小唐快马来报：郝书记已经知道联络站出事，县委正在设法营救。要游击队集中精力破掉吴大头布下的困局。
送走小唐，时光喊来各位看布告，大意是，皇军先处决部分抵抗分子，限游击队十天内自首。逾期不降，每天杀十人，直到投降为止。
时光看后心在颤抖，明白这就是吴大头给小林消灭游击队的计策。他没想到吴大头居然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对付同胞，也没想到标榜从不乱杀无辜的小林，竟采取下三滥的手法逼游击队就范。
余南山看后怒目圆睁，一拳捶在桌子上,骂：“吴大头简直是个畜生，本道马上进城灭了他。”
肖阳看后亦心惊，看时光菩萨似地打坐调侃，这下戳到疼处了，杀一个汉奸不难，难得是如何打消小林的这种念头，“乌鹊重生”拿不出方子了吧？下药呀。
时光摇头说，原本还想劝他回头，现在看来他是个十恶不赦东西，已无药可救了。
肖阳叹道：“侵略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鬼、汉奸。他什么都清楚，还掌握了你的病灶。要破这个局还真有点难。不同意吧，鬼子要杀人。同意吧，鬼子今后会乐此不疲！”
时光觉的此话有道理，决不能让小林“乐此不疲”。心里愤愤地想，狗日的吴大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小林你个伪君子，老子不破你的局，不姓时。
苏鹃坐一旁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好办法，最后建议：小林要建大东亚共荣示范县，无非是粉饰日中亲善，欺骗老百姓。以时郎中的名义给他写封信，就说民众看了布告群情激愤，恐成逼上梁山之势，劝他三思而行，也许有效果。
余南山冷笑，说，不要做大头梦了，要小鬼子放下屠刀怎么可能？除非准备滚回老家去，还差不多。
时光微微点头，肖阳和苏鹃的说辞提醒了他，他已开好了药方，准备下药了。
第一味药是春兰，由她出面告知吴氏宗祠的长老，吴大头的秘密身份是军统少校官。
第二味药是朱少波，跟他了解军统招降吴大头之事。
朱少波酝酿一下说：“吴大头拉杆子，我曾收编过他，徐副站长许诺给他少校军衔，他听说官比高振庭还大，动了心，照了相，填好表送到茶馆，约好委任状下来再见面。委任状下来后，我将他的军官证都办好了。可这家伙又传话要上校官，这才知道县政府和共党也在争取他，坐地起价了。徐副站长气得直哼哼，估计这两家的收编条件不会高于军统，让我暂不答复，拎他一把。吴大头的资料还在茶馆地窖里，只是要赔进去一部电台。”
时光问，去茶馆将电台拿回来不行么？
朱少波摇头，说：“我被捕后，鬼子一直在找电台。留下电台可以进一步佐证档案的真实性。我听说你们利用吴大头劫走迟春生家人，给鬼子演了一场戏，我认为还可以接着演，拿我的奖章给吴大头棺材板上加根钉，就缺一份上峰的嘉奖令。”
时光问他，吴大头知他军统身份，投降鬼子后有没有找麻烦？
朱少波笑道：“狗日的当上侦缉队长第二天去了茶馆，说他只要歪歪嘴，茶馆就开不成。我骗他说，‘吴司令真不够意思，说好了少校又变卦。我跟上峰替你说了不少好话，才给你升了一级，比高振庭大两级。你歪不歪嘴我无所谓，你要敢呲牙，你的军统身份证明立刻会登报，脑子清爽点好不好？有我在，哪天混不下去，可以回来干你的中校。’看上去他很后悔，当我面唉声叹气。他走后，我紧张了几天，后来狗日的客气多了。”
“鬼子进城那天夜里，你盯着我药铺干什么？”时光问出了一直疑惑不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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