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澜清睡着了。
睡姿舒展而优雅，宛如一位沉睡中的雕塑。
时元心头的紧张稍稍淡化了几分。
将瓷盘摆在桌子上后，时元便走向沙发旁，蹲下来，准备唤醒盛澜清。
刚伸出手准备推他一下，盛澜清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
时元吓了一跳，“主人...”
盛澜清目光暗沉，犹如饿狼般冒着幽光。
倏地，这道目光又落了下去，转而换上了一副柔和的眼神，“元元啊......”
好不容易消下去几分的紧张感又蹭地冒了出来，时元想抽回手却又不敢，只能嗫嚅着说：“主人...饭做好了...”
“好。”
盛澜清慢慢坐起身，拽着时元的手，带着他一路走到餐桌前。
看到瓷盘里那摊熟悉的黑不溜秋，盛澜清轻声笑了。
“元元厨艺见长啊？这次炒的菜看上去竟然没有那么黑了。”
时元猛地揪住身上的衣衫，扯出一个笑容，“是...是吗...”
盛澜清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刚要夹菜，时元突然开口，“主人！”
“嗯？”
盛澜清还维持着准备夹菜的动作，闻言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怎么了？”
“没...没事...”时元似乎感觉，胸腔里的心开始突突地跳动。
明明他不是凡人，心脏是不会跳的。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竟然有了凡人的各种反应。
会跳，会疼。
就连掌心都出了汗。
盛澜清轻轻揽过他的腰，放在自己腿上，“元元，你有心事？”
时元：“没...没有...”
“回家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盛澜清注视着时元的眼睛，柔声问着，“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时元局促不安，“真的没事...”
盛澜清神情平淡，从容一笑，“光风霁月的无双公子，怎么也被俗事困扰了？”
时元猛地瞪圆了眼睛。
他！
“这么惊讶干什么？”看到时元的反应，盛澜清歪着脑袋低笑几声，“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就是在查你生前的事情，还好，没有让无双公子失望。”
时元惊讶的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盛澜清这些天一直说有事要办，就是在帮他查生前的事情吗？
既然盛澜清已经查出来了...那么他曾经有个爱人这件事，盛澜清是不是也知道了？
“自然知道。”
一如既往，盛澜清只看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不过，我还不至于吃一个两千七百年前的人的醋。”
“你现在是我的，我不会管你以前是不是有爱人。”
盛澜清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却被时元一个偏头躲了开来。
那俊美公子紧紧攥着拳头，神色不明地道：“我是你的什么？是你的玩具，是你的狗对吗？”
盛澜清神色一冷，强制地将他的下巴掰了回来，眸中已经隐隐露出了阴郁，“元元...”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你爱我，可你的爱就是对我下禁术，把我当个奴隶似的呼来喝去，”
时元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盛澜清，你杀了我吧。”
盛澜清眼底的柔和，一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万丈深渊般的，森冷的阴沉气息。
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想死啊...”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盛澜清的语调又轻又慢，“是自己想死，还是想让我死？”
时元苦笑一声，“有什么区别吗？我们都有禁术，你死了，我难不成还能活着？”
“你能，”盛澜清垂眸，“有鬼灭珠在，你杀了我，你也不会魂飞魄散。”
时元顿时变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盛澜清给自己鬼灭珠的目的真的是...让自己在他死后还能活下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他之所以给自己下禁术，不就是为了能控制住自己吗？
为什么还会想让他脱离禁术啊？
“元元...”盛澜清垂头慢慢的，吻在他手背，语调略含哀伤，“我爱你，所以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这句话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在时元的脑子里炸开了。
“你想要我死，我自然不会反抗。”
说完这句话，盛澜清就迅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了自己嘴里。
时元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只是...”
盛澜清轻轻阖上眼，嘴角勾起，“还没吃够元元给我做的饭，这辈子...还有些遗憾。”
时元好像没听见一样，嘴唇抖了两下，连眉毛也跟着抖了两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盛澜清早就知道，他要给他下毒！
他也早该知道，盛澜清很聪明，而他很蠢。
——他根本瞒不住盛澜清。
如果不是盛澜清默许，他也不可能真的给盛澜清下毒！
“为什么...”时元凝住眼神，牙咬着唇，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你明知道有毒...”
“我说了，”盛澜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唇边笑意渐深，“你想要我死，我不会反抗。”
时元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张白纸，整个人都茫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真的...亲手杀人了...
“元元...”
盛澜清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力了，但他还是抓紧时元的手，将他向一旁推了一下，强撑着说：“快走！去鬼灭珠中，未尽要发挥作用了！”
时元像是梦中被惊醒似的，颤抖着说：“你在给我鬼灭珠的时候...是不是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刻？”
盛澜清定定地看着他，忽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元元...对不起...”
时元往后退了两三步，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咳咳...”
因为鹤顶红，盛澜清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情况。
他扒着桌面，手背青筋都凸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按着自己胸口，“快走！”
时元脖颈发硬，两眼发直，盯着盛澜清的脸，喃喃着说：“盛澜清，我恨你。”
“你这种人，就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你就该这样！”
盛澜清忽然仰面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眼角渗出了泪星，“恨我啊...能让你这么恨我，也不枉我来这人世走一遭...”
“带着对我的恨离开吧...”
盛澜清已经坚持不住倒在了桌面上，脸埋进胳膊间，笑声发闷，“恨我，或许才能让你永远记住我，对吧？”
时元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你就该这样...你咎由自取...”
“快走啊...”
盛澜清再一次，用尽所有力气，对他大喊了一声，“快走啊！”
这一瞬间，时元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一张大网笼进了里面。
网格层层缩进，缠绕，紧绷。
在同一瞬间，鬼灭珠从时元的衣袖中飘了出来，飘在半空中，迸发出了刺眼的亮光。
这股亮光盖住了时元的视线。
他看不到盛澜清了。
时元呆滞地眨了下眼，脱口而出道：“主......”
刷——
这股白光将时元环绕在了里面。
——整只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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