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也没人出声破坏这样宁静的氛围。
关悦的气悄悄地消了，在为他说的那句“爱”消解心中震惊的情绪。
温修赟则是在反省自己的行为，反省的不是自己坚决不放手的行为。
他是在想，他们在一起，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呢。
“小温，时间不早了，你也别把时间都花在悦悦身上，早点回去休息吧。后面还多的是时间可以辅导她呢。”
外面突然传来陈苗虹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温修赟站起身，往关悦的方向靠近一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他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将刚才砸在身上的枕头重新放回原位，就往后退着回到了原位置，朝着门口的方向扬声道：
“伯母，我知道了。还有几个没弄懂的小地方，我说完就走。”
“好，不着急。”
外面给出回应后，屋内的两人重新对上目光。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当然，没说清楚的事情可以留在明天，留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纠缠。
但有些事情，一旦隔夜，就会生出很多变故来。
温修赟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
如果他仅仅是想要推动着关悦走自己计划的那条路，刚刚的威胁胁迫让她心中有所顾忌，又有伯父伯母对她的殷殷期盼，成功是很容易的。
可她会不开心。
关悦不开心，他也会不开心。
温修赟还是希望他们以后的相处还能和之前处对象时一样，轻松、愉悦、发自内心地快乐。
想要达到这个效果，单单靠威胁与胁迫是无法实现的。
温修赟按捺下所有不安的情绪，冷静下来，问她：
“悦悦，你为什么不想要与我在一起呢？高考回城，京市的生活，也许说不上轻松，但定然是比大队里方便，也更多姿多彩的。”
“我记得，你喜欢在公社、镇上游玩，京市比那些地方好玩的更多，你为什么就不想去了呢？”
温修赟控制住最初因害怕失去关悦的慌乱情绪，平心静气地讲起道理。
他态度十分诚恳，脑中又还有被他刚才说“爱她”的震撼情绪在，关悦内心的真实想法竟然就这么全部说了出来。
“出去玩归出去玩，我知道最后总是会回家的，上街时自然是开开心心的，也很喜欢出去玩的感觉。但京市不同，它好远好远，没有一个我的家人在，我......怕。”
这是温修赟疏忽了的地方，他拧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关悦又继续抱怨：
“还有，学习好难好累啊！万一我努力了很久很久，还考不上怎么办？”
这个，温修赟早就想好对应的办法：
“考不上不要紧，两个月的时间本来就紧促，很多人都没有把握考上的。这两个月就当做补基础，今年考不上，可以明年继续。”
“这两年，除了平常的花销，我剩余的稿费全部都存到了存折里，加上从前的存款，完全能够支撑我们什么都不做，在京市生活一两年。”
温修赟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父母养家。
花长辈的钱，关悦心里会有负担，但花对象的钱，就是理所应当了。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给她提供的保障。
温修赟的话确确实实解决了她心中这层隐含的忧虑，也搬开了高考恢复后父母殷切目光中压在她身上的大山。
但，“我不想自己去京市。”
“如果家里只有我去了京市，就算那儿再怎么繁荣，再怎么好玩，我待着也不会开心的。”
这个问题才是将她牵绊住的关键。
温修赟也被难住了。
很明显，关队长陈伯母是不可能抛弃大队里的一切跟他们一起去京市的。
而像是关家兄弟和关大嫂，他们学历还没有关悦高，上完初中就觉得没意思回家帮忙了。
隔了那么久，想要他们通过高考考到京市去，比天上掉馅饼还要艰难。
自然，温修赟也可以帮忙将他们带到京市，也能够想办法给他们找些糊口的工作。
但靠着未来妹夫混饭吃算怎么回事呢。
温修赟回京市是要去读书的，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多时间，也很难立刻就给他们找到工作。
那找到工作之前，吃饭睡觉不都得靠温修赟张罗。
就只看这一点，关队长和陈苗虹就不能让自己儿子儿媳去京市给温修赟添麻烦。
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白白占未来妹夫的便宜的。
关家人希望小女儿考上大学在京市定居，过更好的生活，但对自己家的情况也是了解的，并不打算靠着温修赟举家都搬到京市。
关悦提出的那个问题，是个十足的难以解决的难题。
明显，她自己也知道。
她就是知道得太清楚，知道高考恢复的消息后，下决定的时候才会那么果决。
“温修赟，就这么说再见，不好吗？”
她歪着头看他，眼睛里是过分透彻的理智。
理智，又是过分的残忍。
“不好。关悦，我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
“你不想一个人去京市对吗，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温修赟虽然还没有想出办法，语气还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点，不好再继续在她的房间里待下去。
温修赟往门口走去，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想到什么，转头，对着关悦指了指被放在一旁的高考资料。
“那里是我找的适合你的复习资料，你空闲或者感兴趣的时候可以翻着看看。”
“悦悦，等我，等我解决问题，就来帮你辅导学习。”
温修赟很有自信，打开了门，朝她笑笑后离开了房间。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将关悦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耳边传来听着外面温修赟和自己父母告别的声音。
几分钟后，关悦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将桌上的资料抱到了床边的书桌上，随意打开一本翻开。
这是一本不知从哪里回收来的旧教科书，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但能看得出来被保管得很好，上面写画的痕迹并不多，完全不影响观看学习。
再多翻几页，到了后面有些复杂的知识点，书页上还会多出一些另外贴上去的纸张。
上面印着条理清晰的笔记，通俗易懂，那一点关联到哪一个知识点都被写得清清楚楚。
光是看看，都感觉脑中思绪变得清晰了许多。
要是丢到知青点里，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抢呢。
关悦盯着那些字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了那是温修赟的笔迹。
他为了她的事情，是真的用了很多心，也花了很多心思。
“我就是看看。”
关悦想着温修赟离开时的神情，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离自己平常休息的时间还早，抿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又继续往后翻了起来。
——
下午。
关悦有快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看见温修赟了。
就从那天晚上在房间里吵架又交心谈话之后，他有快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奇怪的是，她的父母竟然没有对他的不出现表示疑惑。
分明上一次离开时，温修赟没有对他们呢提任何两人的谈话。
按照常理，他当时来她家对她爹娘的说辞是辅导她准备高考。
秋收已经过了，她爹又调整过知青的活，他的空闲时间是很多的。
闲着却一个星期都不来找她说辅导学习的事情，不是很奇怪吗？
难道，是他发觉没有希望已经放弃了？
她爹娘私底下直到了这个消息，又不知道自己女儿才是不想跟着回城的那个人，怕她难过，才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心里刚蹦出这个念头，关悦就瘪着嘴将又多翻了好几页的书丢在书桌上。
“不来正好，反正我一点都不喜欢看书。不用学习正好轻松。”
关悦看着那些书生气，干脆将它们全都抱起来，跟着之前看完的小说放在一起闲置着。
自己则拿出几张旧报纸，拿起铅笔在边缘的空白位置，画起上次在镇上供销社看到的新裙子来。
这是她一直都有的爱好。
关悦一直都爱美爱俏，只是比起打扮得好看，她还是更愿意用那几块布料的钱，去换香喷喷的肉。
裙子好看，可又不能填饱肚子，供销社裙子花样那么多，她又没有足够的钱去买齐，还不如画在纸上，留在上面，还能算全部收集起来了。
小的时候关悦是用树枝画在沙地上，后来上了学，她就用写过作业的旧本子。
再到后来，她爹当大队长，总能带一些旧报纸或者用废的纸张回来，比起作业本质感要好不少。
关悦的画技一开始是粗糙的，在长年累月的兴趣下，画起画来竟然还有模有样起来。
要说真正画些能够展览的艺术品那肯定没有希望，但像那些她特意钻研过的衣服裙子，她的技术和好多画模子的裁缝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关悦没打算当裁缝。
那太累了，她也就平常闲着的时候画些新裙子饱饱眼福，也是没有好玩东西打发时间的最好工具。
她展开报纸，笔落在上面，很快就入了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一条半袖布拉吉完美地呈现在纸上，关悦才满意地停下笔。
也是这时候，她才听到了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关悦将报纸小心叠好，放在特意收集画纸的饼干盒子里，一边问，一边去开门。
“悦悦，是我。”
外面传来关建西的声音。
“来了。”
关悦没有察觉到不对，手握住门把手，往内一推。
抬眼，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人。
一个是刚刚说话的关二哥，另一个，是还有不久之前还被念叨着的温修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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