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吗？”夏天耷拉着脑袋，黑长直的头发一分为二披在胸前，遮着她秀气的半张脸。
“什么？”成泽的目光落在了她脑后那段雪白的脖颈上。
“我是说，欠你这么大的人情。”夏天说。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上次收了我的转账，是不是给你哥看病用了？”成泽问。
“上次他突然晕倒了，在急诊观察室待了两天，我那时候手里没钱，你放心，以后我会还你。”夏天回答。
“你怎么总说这样的话，以前说，现在还说。”成泽不悦。
“这次不一样，不是万把块钱就能解决的事。”夏天说。
“嗯——”成泽抚摸着下巴，深思良久，“确实。”
出了医院，成泽提议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夏天摇头。
“明早你肯定会早早赶来，都这个时候了，来回折腾什么呢？”
想想也是，现在的她，哪有心思学习。
“好吧。”
酒店前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夏天，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讥诮：“订几间房？”
成泽说：“两间，我提前在网上预订了，成泽，夏天。”
“哦，我查一下。”她查到成泽订的是最贵的单人房后，面色有些挂不住了，递给他们房卡的时候，都不敢看夏天的脸。
“切，这个世界对女人真不公平。”出了电梯，来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夏天气愤地说。
“怎么了？”成泽不解地问。
“她以为我们是来寻乐子的，用那种眼光看我。”夏天重重地呼了口气说。
“哪种？”成泽还是不懂。
“不自爱，不自重呗，可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又关她什么事呢？”夏天越说嗓门越大。
“有吗？”成泽疑惑地问。
“怎么没有，这些人只会看低女人，对男人反而宽容许多。”夏天说。
“什么意思？”成泽问。
“如果一个男人经常带女人来这里，人们会说他有魅力，有手腕，可若是反过来呢？什么拜金女，小姐，垃圾桶，烂……”夏天气得差点甩出一个脏字来。
“是啊。”成泽听后表示认同，“在一个家庭中，犯错的男人更容易得到原谅，大家会说出轨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女人就要被全世界的人吐唾沫，别气了，走吧。”
一团怒火像是被人一拳从胸口打了出去。
有人能认同自己的想法真好，一直以来，夏天都在期盼有这么个人出现。
“805，到了。”成泽进屋后，仔细检查了各个角落，连电源插口和空调缝里都没放过，“澡就先别洗了，忍一忍。”
夏天换上拖鞋，软绵绵地蜷缩在沙发上，像副被抽去骨头的软皮囊。
“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成泽问他。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夏天半眯着眼睛说。
“睡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成泽笔直地站在夏天身前。
夏天腼腆地笑了一下，以前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把他的情话都当成了笑话。
现在听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深水炸弹，轰得内心浪花四溅，面上还不得不装着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过来。”不知何时，成泽已经拎起一把椅子和一瓶矿泉水到了门口。
这语气，这态度，颇有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
你比我小，是学弟，是晚辈，拽什么拽？
夏天端着架子不肯动。
“过来！”见夏天仍粘在沙发上，成泽皱紧了眉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哦。”
起身，穿鞋，灰溜溜地跟了过去。
心脏跳得就像是被小孩子玩在手里的拨浪鼓似的，毫无规律地咚咚作响。
这难道就是由爱生怖？
不对，怖是指因为怕分开而产生的恐惧，此时是不敢反抗他那命令式的招唤，不一样……
已经被这小子拿捏住了吗？
就因为他为夏熙做的一切？
“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成泽问。
“……”
夏天心虚地眨了几下眼，他刚刚说了啥，她压根就没听，一直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心里跟自己对话。
低头见椅背抵在门把手处，上面还放了一瓶矿泉水。
“懂了呀，你走后，我锁好门，就像这样把椅子紧紧抵住门，然后再放一瓶水。”夏天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慧。
“对。”成泽放心地点点头，“那么，早点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遇到危险就大叫，我一定听得到。”
“知道了。”
他打开门正准备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再度退了回来。
“天天，你是不是一直担心着手术费以及后续的费用？”
这还用问吗？
“你若是肯帮我，我以后一定连本带利都还你。”
“行。”
“什么？”
夏天挠了挠头发，这跟小说里的台词不一样啊，不是应该说“钱我给了，你归我了”，或者“这点儿钱本少爷拿得起”。
成泽突然伸出修长的胳膊，撑在了夏天的肩膀两侧，他略微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的脸。
夏天无处可逃，屏住呼吸，生怕这如震天鼓一般的心跳声被成泽听了去。
“我说行，钱你想还就还吧，不要有负担，我不要利息，也不设还款日期，但是你这辈子必须还完，也就是说，即便你到了80岁还没还清，我还是会上门讨债的。”
“一辈子的羁绊？”
“对，一辈子的羁绊。”
清早，石厦在超市里挑选的水果，几乎跟上次一样，外观好看，价格不菲。
李丽娟的检查结果下午就能出来，他刻意选在今日拜访，同时暗自祈祷着她的肝不合适，这样或许就能抢在成泽前面，替夏熙寻来合适的捐赠人。
“伯母你好，我叫石厦。”
这个有些驼背的瘦小女人接过果篮，将它交给了大壮，没有与他对视，小声说了句“谢谢”，便继续陷入了病态似的凝视中。
天空湛蓝，连一片白絮儿都没有，穿过高耸的楼群，可见远处延绵的青山。
李丽娟的目光像是在看风景，又像是在回忆过往。
“学长来了。”成泽径直走来。
“过来看看，谢谢你照顾他们。”石厦说。
你又不是她的谁，这一声“谢谢”真搞笑。
“我都没做什么，这阵子倒是忙坏了我姨夫。”成泽仍保持微笑。
“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好啊，比起朋友的拜托，会更加上心呢。”石厦说。
“那是自然的。”成泽面不改色地说。
两人夹枪带棒地说着。
李丽娟忽然回头问：“李医生是你姨夫？”
成泽惊讶她竟然还不知道，明明都当着她的面叫了好几次“姨夫”了。
“是啊，所以伯母你就放下心来，不要有过多的担忧，我姨夫是个靠得住的医生。”成泽蹲下来，半跪在李丽娟身前，温柔地说。
她的大儿子以前也曾像这样，乖巧地跪在她面前，将头靠在她的膝上。
他问妈妈希望自己考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做儿媳……
她一一作答，儿子承诺一一做到。
李丽娟时常想，夏轩的猝死，很可能是被她那些大大小小的“期望”，日夜折磨而导致的。
如果夏轩还活着，应该比眼前这个孩子矮一些，容貌虽不如他这么俊俏，但肯定也是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
“孩子，谢谢你。”
发自内心的感谢，远比顺口的一句应付动听悦耳。
石厦问成泽：“夏天和她哥呢？”
他迫不及待地想破坏这氛围。
“在里面，走吧。”
“你们家的专属病房还真是豪华，跟我家别墅有得一拼。”石厦随意瞥了几眼室内装潢。
成泽笑而不语，谁还没个独栋别墅了？
“那个蓝眼睛孩子为什么这么帮咱们？”夏熙的声音从病房内传出。
成泽正准备敲门，听到这里，抬起的手停在门前。
“就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呗。”夏天应付般地说道。
“朋友？这么豪横的朋友我怎么交不到？他喜欢你是不是？”夏熙追问。
沉默半分钟后……
“嗯。”夏天承认。
“这阵子怎么不见石厦？”夏熙接着问。
“忙呗，他都大四了……”夏天说。
“你之前跟我说，你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追了你好几年，是石厦，还是……”夏熙问。
“哥，你问这些做什么？”夏天有些烦了。
“我不能知道吗？”夏熙反问。
夏天低着头不做声。
“你之前跟石厦约定了什么？现在又跟那个……”
夏天能感觉到哥哥胸口的起伏，以及逐渐失控的情绪。
“成泽。”她老实地回答。
“又跟成泽做了什么交易？”夏熙语气像是审讯犯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天没好气地回道。
“三年大学没白上，都会装傻充愣了。”夏熙说。
“别故意找茬，我也很累的。”夏天皱着眉很不高兴。
成泽想要开门进去，手腕突然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掌握住了。
石厦冲他轻轻摇头。
“对，你当然累了，是我拖累了你。”
“我……”
患有重病的病人大多是敏感多疑、暴躁易怒的，若是她自己躺在病床上等着奇迹发生，不一定有他脾气好。
“哥我错了，咱们别吵了。”
“你到底喜欢石厦，还是喜欢那个混血儿？”
石厦和成泽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屋内的一切声音。
“你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你应该好好休养，准备手术……”
噼里啪啦——
夏熙好像一怒之下打碎了什么东西。
这不小的声响引来了李丽娟和大壮。
“这么豪华的VIp病房要多少钱一天？手术费又要多少钱，加上手术后期……”
“妈妈带钱来了。”
“够吗？我问你她手里那点儿钱够吗？”夏熙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够我会想办法的呀。”
“你的办法就是，哪个有钱的男人喜欢你，你就跟人家，先是石厦，后是成泽，对不对？”
“是啊——”重压之下，夏天也崩溃了，“如果现在有个70岁的老头子能救你的命，我马上就可以爬上他的床。”
夏熙一怒之下扬起了巴掌。
夏天不躲，倔强地仰面看着他，滚烫的泪水流下，像烧开的100度沸水，生生烫去了夏熙一层皮。
终究是下不去手，他只绝望地说了一句：“我不治了。”
“你敢！你要是不治了……”夏天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威胁得到他。
夏熙从衣柜里拿出他自己的行李箱，往里胡乱装着个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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