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靠近麦鲁夫后，因为这座城市的热闹，暂时扫去了心头阴霾。
关翎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沙漠城市。
这里与滕杰尔或者塔洛斯皆不同。
城市毗邻一条宽阔的大河。城市里绿树成荫，甚至能见到喷泉，完全不像沙漠里的都市。
麦鲁夫的道路纵横交错，魁伟的建筑一座连着一座。
一路过去最多的是神庙。每隔几步就有一座，供奉着阿萨赛人信奉的神明。
关翎看着神庙上与雄鹰融为一体的男子雕像。
阿萨赛人的信仰与阴阳两仪有些相似。
不过与华英国不同，他们坚信世上只有一位神明。所以龙神在他们心目里并非真正的神，而是一种不同于人的天然造物。
这点倒是没有背离天道的本意。
“鹿”，或是“马”，不过是称呼上的不同。
当人需要彼此沟通交换想法时，这种有所指代的不同才有意义。
撇开指代特定对象的作用，名称只是名称，不存在超越它所指的任何含义。
马不一定喜欢奔驰。鹿也不一定温驯可人。
“神明”或是“凡人”，不能决定谁更高贵一些。
不过凡人似乎喜欢仰赖比自己高贵的事物，正如他们习惯于屈膝权威。
苦心堆砌一个远远高于自己的偶像，也许使这些人觉得人微言轻的自己能通过应和他人，获得支配旁人意志的力量吧？
实际不必如此。不管是神明，圣人，或是黎首，同样俯首于天。
只要大家所说的话符合天意，便能顺应天地洪流，形成万钧之势。
想到这里，关翎抬起头朝伊萨眨了眨眼。
“怎么了？”
伊萨察觉了她的目光。
“你的名字在拓食语里是什么意思？”
“是位先知的名字。”
“你的母亲给你起华英国的名字了吗？”
假如是纪氏后人，哪怕是女性，他的母亲也有继承家业的权利。伊萨作为她的继承人，是可以回到纪氏继承他母亲身份的。
他的母亲曾经想带他回东莱，应该给他预留了在华英国立足的道路。
“昊君。”
伊萨轻轻吐了两个字。
“什么？”
他说得太轻，关翎没听清楚。
伊萨吐了口气，不情不愿地重复这两个字。
“昊君。我的华英国名字叫昊君。昊天上帝的昊，君临天下的君。”
与其他世家一样，纪氏也按资排辈。
“君”字应该来自伊萨的字辈。
不过这个名字……着实忤逆犯上。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少女的五官拧巴了起来，显而易见的不满意。
“因为它妨碍了华英国皇帝的君威？”
伊萨莫名想起了那支凤钗。
“你不喜欢贵族，为什么要给你起这样高高在上的名字？”
少女向天空伸出了手。
“这个名字好像你总有一天要随云朵飘走。我不喜欢那样。”
伊萨强迫自己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过完夏天我们就会分开的。”
他轻轻地说。
周围的商贩太过嘈杂，关翎没有听见这句话。
麦鲁夫的街道热闹非凡，与华京相差无几。
马队进城后沿途到处是小贩。
除了常见的水果商人，走街串巷的艺人，最多的是陶器、瓷器、金银器商，以及首饰商人。
阿萨赛不像拓食那么保守。
他们不光饮酒作乐，喜好暴露的舞姬，平时衣着打扮也更为艳丽。
这里的人喜欢金光灿灿的服饰。有钱人恨不得全身缀满珠宝。
王成娇假如来了，一定喜欢这里。
马队要通过中央大道，走向城市中心时，有治安官过来叫他们下马检查。
伊萨把关翎抱下了马背。
“发生了什么事？”
在塔洛斯跟滕杰尔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检查，关翎不由担忧。
“麦鲁夫比其他城市大，检查也更严格。平时也是这样，不用担心。”
伊萨这么说，关翎放下了心，继续东张西望，打量街上形形色色的美貌女子。
这里来往的商旅比塔洛斯更多，除了常见的鹘霜与天城人，甚至能看到大陆极西的阿黎散与艾拉斯人。
有些人的模样连竹青馆的游记里都没记述。
她正看得兴起，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
有名与她身高相差无几的少年由她身旁跑过。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放兵主解羽佩的锦囊不见了。
那布袋里除了兵主解羽佩，放了好几件首饰，是她预备逃跑的路费，也是以后交与官府证明身份的印信。
关翎来不及跟伊萨解释，立即拔足追赶那名少年。
也许是托平时经常逃家闯祸的福，王慕晖的脚力相当不错。
少年敏捷地穿过一条条小巷，以为甩掉了她。回头一看发现她仍在。
在他发愣的当口，关翎见路边有条木棍，不顾一切地把木棍踢向他。
木棍正中少年膝盖窝，绊倒了他。
关翎几步追上前，从他手里夺过布袋。
里面的东西幸好在。
确认锦囊里的重要物件没有遗失后，她打算回马队，一抬头发现一名上身赤裸的壮汉挡住了她的路。
那男人骂骂咧咧指了指她手里的锦囊，又指了指旁边摔得不轻的少年。
“他偷了我的东西。”
关翎以为他误会自己抢少年财物，向他解释。
男人听不懂她的话，不过显然他有自己的看法。
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关翎听不懂，不停对他摇头。
不一会儿围来了一群人，与这名男子一样，全是游走艺人的打扮。
抢她东西的少年从地上站起，跟这些人叽哩哇啦说了一大串话。
接着，拦住她的壮汉挥舞手里的木棒，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
关翎忽然明白了，这些人是一伙儿的。
她攥紧手里的锦囊，思量着要不要按下海柳手钏的机关。
除了围住她的无赖，大街上有不少麦鲁夫的百姓盯着他们。这时候暴露手钏的作用可不明智。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男人高举棒子向她威吓。
与此同时，街的另一头传来高喊。
费笛勒与阿西亚拔出弯刀向他们走来。
在他们身后，几名马队的队员拉开了长弓，摇头示意男人退远。
男人不为所动，伸手攥紧关翎的衣领。
很快，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吃痛不得不松开了手。
关翎发现伊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掰开了男人的手腕。
他厉声呵斥了几句，把男人远远推开。
费笛勒这时候也到了他们身边。
男人的同伴没有离开，反而纷纷拿起了武器。
两边人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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