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墩子上下来,张春梅只觉得两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坐了下来。
“喂,你还好吧?”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有些愣愣地抬头。
对方看起来似乎一点儿都没被影响到,面容平静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小产了,对吗?”
她们并没有听见段大夫对病人的诊断。
但张春梅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应该知道。
“是啊。”
颜妙干脆也在她身边坐下,两手撑在身侧,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抬头望着碧蓝的天。
“你明明知道会出事的,为什么不拦着她?那个孩子,明明可以平安降生的!”
看着对方淡然的模样,张春梅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格外难受。
“然后呢?”
还是平淡的语气,仿佛她的愤怒都是无理取闹。
可这个问题,却让张春梅沉默了。
“然后,他会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生活,时间长了,甚至会被自己的母亲当做耻辱,日夜打骂。然后在小小年纪经历这人世的炎凉,最终死在一个冰冷的夜里,无人敛尸……”
所以,在知道了未来的命运后,那孩子选择了离开。
他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疼爱自己的爹娘,然后在爹娘的呵护中长大的。
只是有人为了一己欲望,才让他被迫早一步进了那个女人的肚子里。
现在,他要去重新过属于他的人生了。
颜妙的话,让张春梅越发沉默了。
她没有看见那个孩子,只看到了一大滩血,还有躺在血泊中气息渐渐微弱的女人。
可颜妙的话让她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样一幅画面。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带着罪恶出生的孩子的一生。
她无法昧着良心说,这样的一生至少也是存在过的。
一个人,若不曾被人记忆,那么,他算是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过吗?
她无法去假设另外一种可能。
她太清楚,一个带着罪恶出生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将面临怎么样的不堪!
毕竟,在这个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村庄里,也有这样一个孩子,此时正在山里艰难求生!
张春梅抿着唇,久久不语。
“好了,别想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看着渐渐移到正当空的太阳,颜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并不曾沾染的灰尘,扭头看向张春梅,
“对了,你找到工作没?以后打算怎么养活自己啊?”
“我……还没想到。”
张春梅回答,有些发窘。
或者说,之前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颜妙:……
她收回之前说这姑娘考虑周全的话!
打脸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你针线活怎么样?”
没再让自己陷入尴尬,颜妙果断抛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话。
“还行吧?”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
除了陈桃,也没跟别人对比过。
“那正好。我最近接了个活,不过我懒得搞,你来帮我!行了!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就走吧!正好去我家吃午饭!”
说着,也不等小姑娘反应,某人便仗势自己的大力,将人一把拽了起来,抬脚就往门外走。
张春梅:……
她又见识了一个全新的说风就是雨的南哥媳妇!
“这……不好吧?”
眼见着都出了院门了,张春梅挣扎也挣扎不过,只能企图用语言来让颜妙放弃一起吃午饭的打算。
她一个外人,突然去别人家吃饭,总感觉怪怪的。
尤其,是以前都不曾来往过的人家。
“有什么不好的?我那活计还有几天就要交工了!你得争分夺秒!”
反正终于找到了个劳力,让她再动针是不可能的了!
“啊?那我准备准备?”
张春梅还想挣扎一下。
“不需要准备什么!我家里啥都有!你带个人去就行了!”
“带人?!带谁?我现在就去找!”
张春梅眼睛一亮。
颜妙:……
她家有那么可怕吗?
把这妹子吓成这样!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
“带你自己!”
张春梅:……
希望破灭!
而她已然立足于陈家的院子里,面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疑惑的目光,她只能僵硬地扬着唇角,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来:
“南哥,狗……木木……”
“春梅姨姨,我叫‘木木’,不叫‘狗木木’!”
小家伙板着包子小脸,很是严肃认真。
经过这些日子的投喂,小家伙的小脸上终于又长出了一点肉肉,颜妙表示很满意。
抬手一拎,儿子入怀。
小家伙也早已习惯了娘亲这种抱他的方式,两只小手很是自觉地抱住娘亲的脖子。
“额……姨姨的错,请木木不要见怪。”
张春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她想说,她本来是打算叫“狗蛋”的,可到了嘴边才想起来那天小家伙强调过自己叫“木木”,这一改口,才让小家伙误会了。
所以她认错很是干脆。
小家伙倒也十分大方:
“那我原谅姨姨了!”
一大一小,对视一笑,友谊的光在这一刻对接上。
抱着儿子垫了垫,颜妙看向陈南:
“春梅是来帮我绣屏风的。”
张春梅的突然到访,让陈南很是惊讶,不过他倒没觉得有什么。
张春梅跟他打招呼,他也轻轻颔了颔首,说了一声:
“欢迎。”
听见妻子这句解释,他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颜娘,这里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想带谁回来,不需要向我解释!”
这让他感觉,她始终将这里当做可以随时离开的客栈。
心中总有些不安。
颜妙:……
只能点了点头。
人家这话没毛病!
在陈家不尴不尬地吃了一顿午饭,张春梅除了感叹陈家伙食好以外,更感叹传言误人。
大家都说颜妙和南哥关系不好。
可看着不停给颜妙夹菜,甚至细心帮忙剔骨头的南哥,张春梅只想摇着那些乱说传言的人的脑袋,对他们大吼一句:
“你特么管这叫关系不好?!”
她这一顿饭吃得,都快甜齁了!
饭都吃过了,张春梅这会儿当然也不急着走了。
毕竟,吃了饭不干活的事儿,她张春梅干不出来!
然而,在又绣坏了一块锦帕的时候,张春梅想跑了。
她颤巍巍地举着手里珍贵的绸缎,垮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颜妙:
“嫂子,我的手艺真的好差,要不,你换个人?”
娘诶!
光她这一小会儿功夫绣坏的布料,都让她心肝胆直颤!
这可都是好几百文一尺的锦缎啊!
哎呦,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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