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依然一片漆黑。无星，无月，无风，多云。
圣尊站在山巅眺望东方，目光深邃，声音充满了沧桑：“这里距东海有万里之遥，那边已经可以看到日出了，而这边却还如处黑夜，这就是空间的不同，造成了视角的不同。”
旁边的几个弟子无不凛然。
圣尊每次总有惊人之语，这次所言果然依然高深莫测，让人回味无穷！
“在武学上，常有不能力取之时，那便可以借鉴空间换时间的概念！”
众僧一震！
空间换时间！
圣尊依然自言自语似的说教：“比如两军对垒，敌军兵力是我十倍，如何对之？”
一高瘦僧人说道：“避其锋芒！”
圣尊道：“《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如今敌军兵力是你十倍，已经将你团团围住，你如何避其锋芒？”
高瘦僧人一时语塞。他从未经历行军打仗，如何知晓对策？
另外一个矮胖僧人道：“他们的包围圈肯定很大，所以兵力一定很分散，我若是主帅，便集中兵力攻其一点突围！”
圣尊道：“不错！有点意思！但是，你集中一点突围，敌军不会集中一点围歼？”所谓包围，可不是所有士兵站成一排围顾一个大圆，那也太好突破了！所谓的围歼，通常是几个部队掐住几处咽喉要道避免被围部队逃脱，然后主力部队发动歼灭战！
即便是在旷野当中，包围圈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圆圈！这种包围一点威力都没有，看似围得铜墙铁壁，其实处处薄弱如纸，一冲就破！
在旷野当中，要么是前后夹击，要么是四面合围，敌军最多分成四部分！也就是说每一部分都是自己的两倍半！无论往哪边冲，都会遭到至少两部分敌军的围剿！
所以集中兵力突破一点能成功的前提是敌军的兵力不足四倍！只要超过四倍，成功突围的可能性都很低！
“那如何应对？”
圣尊目光深邃：“中原兵法高深莫测！前有孙武，后有诸葛孔明！孙武的《兵法十三篇》告诉世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更是恐怖，即使千军万马陷进去也冲不出来！”
高瘦僧人目光闪动：“这就是阵法的奥妙！”
圣尊笑道：“你终于开窍了！军事上常有以弱胜强的案例，靠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极限挖掘！敌军十倍于我，首先考虑借助天时和地利倒也没错，但我给的假设是，天气是晴空万里，地点是一马平川的旷野，你们被兵力是自己十倍的敌人包围了，想像一下，如何突围？”
一个八字眉僧人道：“结阵！”
圣尊道：“不错！”
那八字眉僧人一阵窃喜！他心道：刚才圣尊不是已经说到阵法了吗，当然是结阵啊！你们居然还在绞尽脑汁乱猜！真够笨的！
圣尊昂首望天，口中的白气在这寒夜越发明显：“你们了解刺猬吗？”
众僧纷纷道：“知道！”
“知道！”
圣尊道：“刺猬的体形并不大，力量也有限，但是当它缩成一团的时候，即便是能咬碎石头的老虎也不敢贸然下嘴！”
众僧道：“是啊！”
圣尊道：“那是为什么呢？”
有僧人答：“因为它身上有刺，老虎怕扎嘴！”
圣尊道：“如果士兵们能结成类似刺猬一样的战阵，那十倍敌军便像是老虎一样，虽然力量强大，但却短时间内不敢下嘴！”
一名僧人似有所悟，“我明白了！那我若遇到武功高我十倍的人，只要我变成刺猬，他就短时间内对付不了我了！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众僧皆面露古怪神情，似乎在看傻子！
圣尊道：“武功高你十倍之人，你就算变成一块石头他不照样把你打得稀碎？”
那僧人这才明白众人笑话自己的原因！
他顿时脸上一红！
圣尊却没有嘲笑他，淡淡地道:“两军对垒与高手对决没有可比性！十倍军力，听起来很骇人，但那也只是数字游戏，只是简单个体的无效叠加！一只绵羊咬你一口，你怕疼吗？”
那僧人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绵羊只能咀嚼青草，根本咬不动骨头，所以……根本不疼！”
圣尊笑道：“那一百只羊，同时咬你呢？”
那僧人想了想，“还是不疼！”
圣尊目光闪烁：“所以啊，不能相提并论！如果你遇到武功高你十倍的人，你最好溜之大吉！因为，对方的力量不是简单的无效叠加。量的积累达到质的飞跃！你一拳是一百斤，而对方一拳是一千斤，你觉得你俩互敬，你存活的机率有多大？”
“这个……恐怕……呵呵，必死无疑……圣尊，那……您说的空间换时间，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错！空间换时间，其实与游击战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白了，有空间利用空间，没有空间创造空间！有了足够的空间，就能获得足够的时间！有了足够的时间，就能让敌人陷入你的节奏！你掌握了主动……逃生的机会自然就大了！”
众僧顿时怔住！
心中无不五味杂陈！
原来“空间换时间”的精髓竟然是“逃跑”！
圣尊自然看出了大家的古怪脸色，淡然道：“面对功力是你三倍以上的人，你们最好扭头就走！常言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技巧都只是笑话！”
积石军城内，雪峰明珠的屋脊上，站着数道身影！
庞十五道：“大哥，这大清早的风很凉的，你怎么有心情跑到屋顶来了？”
凤九霄道：“好长时间没有爬屋顶了！”
当年和小伙伴们经常爬到衡阳城的一些酒楼屋顶看全城的景色！爱爬酒楼屋顶，是因为城内除了佛塔就属酒楼最高了！只有站得高，才望得远！
凤九霄小时候在海边，天天望着大海。站在海边他感到心旷神怡！从一望无边的大海突然流浪到人山人海的闹市，起初他有些不习惯。走在街头，左看是人，右看是人，前看是人，后看也是人，到处是人，压抑之极！
后来他爬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子的屋脊，才感到松了一口气！所以他经常爬高，缓解自己的压抑！
久而久之，登高望远已成习惯。
庞十五道：“那前几天你咋不爬高呢？”
凤九霄望着西方，“因为没感觉！”
庞十五一怔，“感觉？啥感觉？今天就有感觉了？”
凤九霄道：“不错！那边——”他伸手指着西方，“圣尊一定在看着这边！”
身后的白莲嘴角抽搐！
这也太玄了吧？就算张天师这等有掌观山河神通的神仙人物，也不可能感知到千里之外的人在做什么吧？
可瞧凤九霄这表情，分明又不是在开玩笑！
凤九霄道：“你们不相信也很正常！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只可交意会，难以言传！”
庞十五向西边张望两眼，“你说他在看你？他为啥要看你？”
凤九霄道：“因为他知道我来了！”
庞十五道：“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要对付我了。”
“咳，我还以为啥呢，咱们不正等着他来呢吗。”
“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儿！”
“啥？你把我搞糊涂了！一会他在看你，一会他又不知道你在这儿，到底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他在等我！”
“哎呀，你越说越玄乎。”
“那就不说了。看看城中景色吧。”
“天光还没亮呢，看啥呀？”
“看日出啊！”
“……”
一只信鸽自伽蓝寺飞向天空。
鸽腿上竹管里的密信是圣尊写给积石军城内三大巨头的！
积石军城也称溪哥城，作为吐蕃东境第一险关，其军政结构呈“三权裂土，佛刀共治”的特殊形态。
核心权力铁三角，军城主官——节儿论，军事统帅——大行军先锋使，宗教监军——本教师。
三方在权力方面互相制衡。
节儿论必由吐蕃四大尚族（韦、没庐、尚琛、那囊）轮任，普通人到死也没有机会！
控茶马走私税，据说去年狂揽黄金五千两！
同时掌控军需库十二座，据说藏有火药十万斤！
至于大行军先锋使，必为苯教战神转世！佩“五死刀”！（斩过汉、回纥、党项、天竺、大食名将，其刀名曰五死）
擅长排布重山阵——无数牦牛披铁甲列墙！
而宗教监军通常出身象雄古国、辛氏巫脉，擅用邪器，比如用人腿骨卦筒占卜破城吉时，用怨灵唐卡抽战死者魂魄封入画！
最让人恐怖的手段是战场念咒，使敌军战马倒毙！当然，白莲尊者解释过，对方其实是用尸毒菌粉提前混入草料之中……
圣尊这封信之所以同时写给三个人，就是让三人戮力同心，调集全城力量，务必击杀白莲尊者及其所有“帮凶”，宁杀错，不放过！这才能十拿九稳抢那五个极阴极阳命格的“小朋友”！
如果不同时给这三个人写信，这三个人势必死守“制衡”之道，就算不互相拆台，但也绝对不会积极配合，那么杀白莲、抢童子这件事便极有可能泡汤！毕竟能杀光小昭寺全寺上下数十个僧人，白莲身边的帮手绝非等闲之辈！
积石军城内现在至少有三千骑兵，恶鬼卒三千，用六千条性命还留不住那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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