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整夜，许为善脑海里都浮现万子圆受伤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想敲门问个究竟，可是他不具备任何资格。
他只好靠着看电视打发时间，夜里太冷了。他打开取暖器照着后背，直到密集的汗水环绕在前额和鼻尖。
他才稍微暖和一点。
脑海里，橘黄色的灯光下，万子圆娇小的面容时不时浮现。他开始产生心疼和思念。
回头再看妻子陈小新已经熟睡了至少五个小时了。没有任何牵挂和心事的人，正用她的深度睡眠，来对得起这样孤寂的冬夜。
中央三台还播放着悠扬的音乐。
他站起来打开了门，端起一盆水假装去屋外倒。
绕过万子圆的屋子，他听了听屋里已经没有了响动，灯光也早已熄灭了。
他想这样也好，说明事情已经平息了。
他回到屋里，打了盆水洗完脚。也躲进了被子里。
依旧还是隔妻子一条河那么远，哪怕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他也乐意。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期盼着白天快点到来。
4:20妻子的闹钟轰隆隆的响起，把许为善从梦里狠狠的拽出来。他感觉头昏脑胀，属实是没有睡好。他用力的捶打着后脑勺，打算赶走一点疲乏。
他知道今天是周一，要去粮站拖稻谷壳子了。
“那个，我替你去吧！你再睡会吧！小新。”许为善从被子里跳出来关掉闹钟。
“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陈小新蓬头垢面的坐起，惊讶不已。
“我昨天晚上没怎么看电视，睡得早，就当锻炼身体了。你睡吧，我回来了再叫你！”
陈小新转过身子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为善穿好厚实的衣服，快速洗漱完站在屋外等待隔壁屋里的动静。
门开了，万子圆低着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你？还好吧？”许为善忍不住问。
借着月光，他看见万子圆的右眼一片乌青，还有几块血迹结痂。
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打你了？”
“嗯，夫妻吵架，很平常。你们不吵架不动手吗？”万子圆低头拔着手上的倒刺，漫不经心的回。
“我们吵架，但是我从来没有打过她。”许为善认真的说。
万子圆落寞的说：“小新姐好福气，今天你去粮站吗？让小新姐多睡会？”
“嗯，我替她去。”
“我是想帮你！不是想帮她，我太心疼你了。”许为善大胆的说。
万子圆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他看着许为善真挚又心疼的眼神。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月光下，这张高大英俊的脸庞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感召她。
直到方巧巧的声音传来。
“哎哟！万师傅，你的脸怎么弄的啊？”她的手也凑上来，对着万子圆的眼睛指指点点。
费师傅也看到了万子圆眼睛的伤，瞬间也懂了。
她挡在万子圆前面说：“一看就是夜里上厕所没看见，撞到桌子了嘛！”
万子圆见有人救场，也顺着话说：“嗯，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夜里可以用手电筒就不会撞到了，大家赶紧出发吧，去晚了，粮站的大爷该骂人了。”许为善接过话，开始带着几个女人往粮站走。
他高大的身躯将万子圆眼前的风雪挡的严严实实。
万子圆回想昨夜丈夫的殴打和谩骂，再看着眼前的男人细心的呵护。
她的泪水不争气的滴落。
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身份又提醒她，不要沉沦这种被喜欢的错觉。
更何况自己如此平庸，又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对待自己。
她直接走到了许为善的前面，打算拒绝眼前这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
可她还是小看了低温和风雪。
冬天的风是如此擅长“偷袭”。总是在人们身在雾中找不着北的时候，给人们重重的一击，犹如闪着寒光的刀片在脸上划过。
万子圆脸上的伤，因为只经过昨夜潦草的处理。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
终于在经过寒风呜呜咽咽的嘶吼后。
本已结痂的伤口，瞬间被掀开了旧痂皮，伤口彻底吹破了。很快又鲜血直流。
她用手一摸，满手是血。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脑海里父亲狰狞怒目的模样和丈夫冷漠恶毒的面容彻底重叠在了一块。这些丑陋的记忆像排山倒海般入侵，直到她开始体力不支…她颤抖的哭喊：“怎么办？怎么办？又流血了？”
许为善连忙冲到前头一看，万子圆的一只眼睛糊满了血。
他惊慌不已。
“子圆，你别去抬稻谷壳子了！我送你去张医生的诊所吧！费师傅麻烦你们几个人去抬一下稻谷壳子吧。”
“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我家陈师傅喊起来。再喊张主任来卫生室。”
费师傅连连点头。
许为善拉住万子圆的胳膊，取下来自己的围巾，细心的包扎住了万子圆的眼睛。拉着她往村卫生室走。
很快鲜血就把这条纯白的针织围巾染的艳红。
“不行！子圆，你得走快点！不然失血过多，你补都补不回来了。”
“可是我走不快，我只有一只眼睛还看得见路……”万子圆哽咽的说。
“我背你！别犹豫了！我想如果张主任在，他也会同意我背你的！”
说完许为善将万子圆背了起来。
趴在许为善宽厚又热乎的背上，万子圆眼睛的疼痛很快就缓解了许多。她看着许为善的额头密集的汗珠和心疼的眼神。忍不住用手给许为善擦掉了几滴遮住视线的汗。
“你在背上踏踏实实待着。不用管我！子圆。”
万子圆听话的用脸贴紧许为善的背，如此亲密的接触除了丈夫之外的男人，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她是一个教条森严的农村妇女。可是她内心的谴责始终战胜不了向往。她心想哪怕就此刻依恋一下也好。她用手紧紧的搂住许为善的肩膀。想要为他减轻一点点重量。
寒风好似一个醉汉，在大雪的平原上，在村里的每座房前游荡着，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
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摇曳不定，月也怕冷似得躲进了云层。
人们颤着身子，捂着双手走在路上，狂风肆无忌惮，凉飕飕的，直接灌进人们的衣襟，吹得人心寒。但许为善却大汗淋漓。
树木“哗哗”直响，狂风卷着树枝、树叶挥动，像魔鬼的爪子在乱舞。
终于到了村卫生室，放下万子圆的那一刻。
许为善还来不及喘气就用力的捶打着卫生室的卷闸门，轰隆隆的响动声音，把张弛从梦里惊醒。
他一看手表凌晨5点，怎么有人敲门了？
他心里不停的打鼓，生怕是夜里寒冷，是村里哪个老人扛不住冻病了。
他摸起眼镜，披上棉袄开了门。
“张医生…是我！许为善！这是张主任的家属，昨天夜里……撞到桌角了，早上和我们一起拖谷子伤口又破开了。”
张弛一下就认出了万子圆。
“嫂子这么细致的人，还受这么大罪？继国他知道吗？”
“他知道…是我太不小心了。”万子圆低头说。
很快伤口处理好了，轻柔的纱布包裹住眼睛的时候。万子圆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安心的等待着接下来的消炎输液。
“嫂子，我给继国打电话了，他等下就来。许老师，那你要不先回去？我在这里看着。”
“不用，我等张主任来了再走。”许为善坐了下来。
这会他才有空揭下帽子，敞开了衣领。透透身上的汗。
灯光下他硬朗的脸部线条，被豆大的汗水浸湿的头发，由于喘气剧烈起伏的胸膛。都在彰显他温柔绅士的男人气息。
万子圆开始脸红心跳，想着刚才在许为善背上的亲密接触，心里一阵阵的漏拍。
许为善也留意到了这份注视，大胆的迎上去笑着说：“现在好多了吧？等下张主任来了，他应该会给你弄吃的。”
万子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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