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
晏青云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着眼，看见外面一片黑色，摸索着起身，却碰到了小几上的烛台。
门外，听见动静的苏东立刻进来，掌了灯道：“公子，怎么了。”
“做了噩梦。”
晏青云轻轻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多久了？”
直到晏青云是问宋祁的事，苏东答道：“八个月了。”
宋祁已经死了八个月了。
可晏青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宋祁。
意识到这个，晏青云低头，忍不住笑道：“果然，她还是在怨我，否则，怎么可能连我的梦，都能狠心不入？”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苏东这些日子听了无数次了。
他垂眸，敛着神色，岔开了话题。
“公子，听闻最近歌舒人在盛京活动频繁，盛国，会不会又要送公主和亲？若是如此，只怕会影响明盛两国的关系。”
一纸盟约，肯定是比不上一个和亲公主的。
歌舒一族马匹精良，配上盛国的弓箭……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盛雪登基不久，朝中朝政都是由明嘉把持，明嘉这个人，不会让公主出去和亲的，而且，歌舒一族向来奸诈，明嘉深谙这一点，不会选择与其一起谋划，我们倒是不必担心，不过歌舒为何在盛京活动，的确应该好好的查一查。”
晏青云微垂了眸，想起一件事，又问道：“皇上身体如何？”
“越来越不行了，原本以为入春以后会慢慢好起来，可没想到，越来越差了。”苏东低声回着晏青云的话。
“想来，是毒发的时间提前了。”
晏青云轻轻叹了一声，想起太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他见过明轩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一会冷，一会热。
有时会甚至自己往墙上撞，企图一死了之。
那个毒太猛了。
长年累月下来，沁入肺腑，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苏东没有说话。
晏青云按了按眉心，嘱咐道：“派人去天门山寻医，程南星不行，就换其他人来。”
“公子，天门山一向不参与朝廷纷争，只怕不会出山。”
“拿国师府的令牌去请。”晏青云顿了顿，又道：“去找齐晟，便说皇上若是死了，大明必定内乱不止。”
齐晟知道宋祁希望大明安宁。
所以，为了宋祁，齐晟一定会帮这个忙。
直到吩咐下去以后，晏青云也没了睡意。
他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槐树抽枝发芽，绿意盎然。
苏东提了灯过来，见晏青云还没有睡觉，不由道：“公子，属下在盛京待过多年，盛京如今，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公子若是想看，不妨去盛京一观。”
各地的槐花都不同。
苏东知道，宋祁喜槐花。
晏青云无事时，便坐在台阶上，学着宋祁以前的样子看着那槐树。
一天又一天。
从一片枯黄，到如今全是绿意。
只不过，花依旧未开。
“不去了，盛雪刚刚登基，在盛京的暗桩都被尽数拔除，如今去盛京，无异于羊入虎口。”
晏青云摇了摇头。
他听见风吹动绿叶沙沙的声音，又开口道：“更何况，一来一回的时间，国师府的槐花，也快开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晏青云了。
他是国师。
如今明轩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他一走，上京无人，势必会让人钻了空子。
他要守着这座城，守着大明皇室的江山。
——
明嘉还是把宋祁带回了王府。
因为，宋祁晕倒了。
盛雪下朝以后，听闻宋祁晕倒，又去了王府。
看着宋祁不悲不喜的坐在窗边，像一只囚鸟一样，静默的看着外面，盛雪叹了叹气道：“宋祁，我能理解你，可你也该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当往前看。”
宋祁没说话，继续看着窗外。
盛雪换了话题问：“昨夜，你可曾，问出什么东西？你若是需要报仇，孤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宋祁回了一些神，眼神却依旧有些呆滞的看着盛雪。
“冤有头债有主，还需要报什么仇？”
以前劝齐晟的，劝所有的人，在今日，宋祁都拿出来劝了一遍自己。
“正所谓，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是我宋祁落魄了，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说到底，也是先前做的错，才会有这报应。”
听见宋祁的话，盛雪愣住了。
她看着依旧不悲不喜的宋祁，有些失神的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宋祁说着，泪水就从眼底流了出来。
她回头，看着盛雪，声音如风一样。
“离开上京的时候，我就应该让她们离开，哪怕是像你说的，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过完这一辈子都可以，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那些繁华，我没办法去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人，是我贪恋这一切，才害了她们。”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盛雪看着依旧在自怨自艾的宋祁，许久，方才鼓起勇气，继续劝道：“若是如此，那你应该恨我才是，若是没有我，歌舒人注意不到你们，若你一定要恨一个人，别恨自己，恨我。”
宋祁没有回答盛雪的话，只轻声道：“是非曲折，孰是孰非我都不想知道了，你走吧。”
“可你……”
“我不会寻死的，麻烦你给佑王殿下带一句话，便说这几日麻烦他了，明日我会自己离开的，若是不放心，找人看着我也行，只要不打扰我的生活便可以。”
“孤会派人保护你的，此后若是你在盛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孤。”
“不用了，我不想再做什么举世闻名的人了，此后的日子，我就只想守着那墓，平平淡淡的过。”
盛雪见宋祁如此，也不好多加相劝，退身出去以后，又让婢女仔细看着宋祁，方才去找明嘉。
屋子里，烛火摇曳。
宋祁坐在窗边，抬笔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直到天明的时候，方才把信收到一起，从枕下拿出一颗药丸。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的那刻，宋祁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事情。
最后，无数个场景和画面，只变成了墨禾的最后一句话。
“国师，你得好好活下去。”
“国师，你得带着我们三个人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
宋祁想，得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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