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忱那晚要带你去哪儿？你们为什么没有走？他人呢？你的脸又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热茶送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半包雾释冰融散，赵璟打算在茶里给她下一点进去。
毕竟这家伙可是个患者。
虽然薛姝岚本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从她的症状来看，赵璟已经基本能够判定她为败症患者了。
“因为沈贤。”薛姝岚接过了赵璟递来的茶，由于对沈贤的强烈恨意，再加上那件衣裳的缘故，让她卸下了很多防备。
赵璟目光温润地注视着她，听她将自己当做同伴一般和自己吐槽：“这两面三刀的贱人！我们明明都已经定过亲了，可他却联合别人一起来谋害我！甚至眼睁睁看着我和爹爹被他们追杀！就连我溺水他也见死不救！”
薛姝岚一面恶狠狠地说着，一面眼中又渐生波澜，只要想起沈贤最后看她的眼神，她就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因为杯子里的茶水太烫，她都能直接将其捏碎。
“因为沈贤很忌惮你，所以我要借助你来报复他。”她很快又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情绪过激而胡言乱语。
“怎么谋害的？细说。”赵璟静静扮演着一个聆听者，给叶无声也倒了一杯茶过去，叶无声接过后直接泼在了地上。
赵璟愣住。
叶无声冷哼道：“谁知道你的脏手摸没摸到杯口。”
妈的，差点忘了他有洁癖了，其他地方或许不明显，但这人对于吃食可谓相当严谨。
赵璟无语地将茶壶拿给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是病，叶兄，得治。”不然你还怎么和花如海接吻啊？
叶无声好似已经洞悉了他心中所想，给了他一个冷幽幽的眼神。
“其实，那晚我爹是想带我去荆楚的。”气氛不再那么严肃，薛姝岚彻底放下戒备，拿起杯子润湿了自己干涸的下唇，不急不缓地道：“如你们所见，我脸上这些，都是败症所致。”
薛姝岚竟然知道，甚至还这么大方地承认了。
赵璟有些彷徨。
“人皮面具的事情，两位应该都听说过吧？”薛姝岚的嘴唇抵住杯口，脸上的裂口好像变小了一些，“我是他们的第三批实验对象。”
赵璟倒是并不觉得稀奇，薛忱既然敢和沈渊做交易，就应该有把近亲之人交上去做人质的这种觉悟。
这和金凡圣想要利用玉摘星来摆布玉章林是一个道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染的？”叶无声虽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明白过来其中内情。
他现在最困惑的是——这病究竟是通过什么传染的？到底有没有治愈的方法？以及，传染后还能存活多久？
薛姝岚手掌抚上肩臂，咬牙道：“很早以前。”
“我娘死得早，他们为了掌控我爹，拿我的脸做了面具的实验。但其实......根本不止是脸。”
薛姝岚放下杯子，将那几处刀伤的地方给轻轻撩开，露出底下溃烂不堪的皮肤，同时散发出剧烈的丁香味道，混杂着一种腐肉的腥臭。
“那把匕首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因为它有时候会疼，会痒，我没办法，只能用刀把它剜掉。”
薛姝岚忍着从胃里翻滚上来的恶心，继续把衣服撩上去，将整条手臂都暴露出来，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血色孔洞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知道神医在你这里，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帮你。但我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薛姝岚呜咽了一下，声色悲凉地望着赵璟：“那家伙，就是个疯子。”
“？”
赵璟一瞬间有些卡壳。
既然找到了神医，寻常人不是都应该说：“我想你拜托神医为我医治”之类的吗？她为什么要求自己别把她交出去？
“这是什么？”叶无声看着她那条不堪入目的胳膊，顿觉头皮发麻。饶是他已经见惯了血腥的东西，也不免对这场景所带来的巨大冲击给吓了一跳。
生在她皮肤上的东西一丛一丛的，还带着孔隙，有些地方被她割掉填平了，但有些地方已经往内凹陷，崎岖不平的，好似一个一个蜘蛛网，接连伸进大大小小的蚂蚁窝。
薛姝岚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道：“药引。”
“我根本就不喜欢丁香，每次闻到丁香的味道都恶心得想死，但如果不用这香味掩盖，我身上的药味才是真正让人窒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皱着眉说：“其实......沈渊和我爹背地里一直都相互勾结，我和沈贤联姻，也是为了把闽都和锦都合并在一起。再加上以宋清岚为代表的阑都，如今这三片区域已经有了专属于自己的闭环通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够找到你们的原因。”
“什么？”赵璟狐疑地盯着她，又扭头看向叶无声，很显然，叶无声也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闭环通道”的存在。
薛姝岚垂下眼皮，冷笑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沈贤他是真的爱我。”
嗳，又是一个被沈贤骗了感情的可怜人，赵璟忍不住这样想着，至于为什么要用“又”字，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这个通道是修来做什么的？”叶无声问。
薛姝岚摇头：“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火人肯定和那个贵霜有关。”
她顿了顿，看着赵璟道：“沈渊这些年一直都在利用爹爹，他把贵霜星叶先后交给过吞天圣宫和三十六手，三十六手表面上是爹爹在掌控，但双刀其实根本不听他的安排，更不会听从我的命令。”
赵璟忍不住打断她：“少推卸责任，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面具这事，薛忱要是没点想法，谁强迫得了他？”
薛姝岚强硬道：“这都是因为沈渊和贵霜！”
“他们怎么了？”赵璟挑眉，“难不成是他们逼着你爹去贩卖人口的？”
“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他们背地里不知道在筹备些什么，沈渊想要控制贵霜，就必须把贵霜星叶藏起来！爹爹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答应替他做事！”
薛姝岚很是不服：“如今他们两人闹翻了，这才把气撒到我和爹爹头上！”
赵璟和叶无声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有些逻辑。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贵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薛忱为什么会遭遇暗杀，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而接下来薛姝岚的话，直接给了赵璟当头一棒，只听她道：
“那些火人都是沈渊养的药人。只不过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失败品。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培养能够完全抵抗败症的药人，可是成功的几率少之又少。呵，当然了。”
薛姝岚冷哼一声，“若是真有那么简单，也用不着抓这么多实验体了。”
赵璟愣愣看着她脸上那些裂口，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去，总感觉，自己的腿上也开始刺痛了起来。
赵璟默默安慰自己，肯定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三十六手的恶行，爹爹确实有过参与，不过这都是被沈渊逼迫的，因为想要做实验，会需要一大把钱。
但做这种昧良心的事，总是要受罚的，爹爹这两年其实一直良心不安，打算寻得机会就带我离开。”
“我们本来计划好这两天就走的。”薛姝岚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贵霜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了他哥哥被关押在这里，发了疯一般地放箭射杀我们！”
“……”赵璟投以怜悯的目光，在心里默默说着抱歉。现在放箭的人算是找到了。
“至于灵蛇派……我了解的也不算多，”薛姝岚好似仍旧心有余悸：“我只知道爹爹不久前曾去过一次荆楚，好像和他们谈判过什么，不过没能谈拢，我不知道……我们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薛姝岚一直都强忍着没有落泪，但眼下大概是想起来薛忱被人杀死的场景，泪水逐渐在眼底充盈起来，砸在桌面上。
所以，她是在躲灵蛇派？
“是他们放的火吗？”赵璟问。
薛姝岚回想着，摇头道：“不是。是一个穷酸的小乞丐，他旁边有个人我认识，是闽川楚家的二公子。”
“楚珩？”能让叶无声记住名字的江湖人不多，这人必须得算一个，但在他的印象里，这人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杀人放火的人。
“是谢四。”赵璟黑着脸，对叶无声道：“谢桓承。”
他就知道肯定跟这倒霉蛋男主脱不了干系，果然还是不能留他！最好趁他现在还是个弱鸡，提前把他扼杀在黑化的摇篮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眼下赵璟无暇顾及他，关于薛姝岚，还有很多可疑之处。
首先就是，她根本不会武功，或者说修炼的内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她是怎么从灵蛇派手里逃出来的？
薛姝岚抹走眼泪道：“是爹爹。他把全部的死侍都留给了我，火人涌出来时，也是他把我推到了水里。落水之后，我体内的药引发作，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于是打道回府，我才因此逃过一劫。”
赵璟迟疑片刻，又问：“那些药引本来是送到哪里去的？”
薛姝岚道：“这些人本来是由爹爹接手的，但是具体要运到哪里去，我却不清楚，我只知道爹爹很早就开始筹备了......”
她说着又开始掉泪：“这些，都是我爹临死之前告诉我的。其实......这些年，他为了我的安危，从来没让我知道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赵璟当然知道她所说是真，想必她小时候在丁香花圃里所遭遇的那次绑架，就是沈渊派人去做的，目的就是让她接受实验。
但再往后的这几句话，真假就不可知了。
“我说过了，我要报复沈贤，我要报复沈渊！既然他们看中我体内的药引，要抓我回去做实验，那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意，就算要死，我也要让他们连我的骨灰都得不到！”
薛姝岚盯着他道：“贵霜现在既然已经找回了哥哥，必定会想要报复你！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
她突然抽搐了一下，瞳孔猛然间扩大，握成拳的手指僵成爪状，叶无声戒备地抓起了匕首，“你怎么了？”
薛姝岚苦笑：“发作了。”
她脸上的那些裂纹突然急促收缩了一下，速度极快，但赵璟和叶无声都看见了。
紧接着，那些裂口就像是一只会移动的蜘蛛，迅速掉转了一个方向，从下巴爬上了她的脑门。而之前的裂口渐渐开始长出了新的皮肤。
叶无声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当即站了起来，对赵璟道：“退后。”
薛姝岚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到你，这东西发作起来，我会浑身僵硬，根本没法行动......”
“啊！啊——！”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捂着脸开始嘶吼，眼睛睁得快要跟着新鲜的皮肤一并裂开，“哐当”一声，她摔倒在地上，指甲在椅子上抓出几道痕迹。
她咆哮着大喊：“水！我要水！快给我水！啊啊啊啊！！！”
赵璟端起之前冷掉的那壶茶水，全都泼到了她的脸上，那些正在蠕动的裂口便瞬间安静下来。
薛姝岚抬头望着他，哭着颤抖：“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们......”
赵璟皱紧了眉头，眸中逐渐堆积起悲哀，慢慢往她走了过去，薛姝岚蜷缩起来，但因为肢体僵硬，她行动很慢，于是不断哀求：“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赵璟在距离她一尺处停下，满含悲悯地问道：“脑子里的声音让你很痛苦吧？你想要解脱吗？”
***
房间内，赵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叶无声坐在一边，看着那把匕首问：“她说的这些话，你相信吗？”
赵璟摇头：“鳄鱼的眼泪不能信。”
接着推断道：“就拿她发病来说吧，发作时必须用水缓解，那她在水里就根本不存在动作迟缓一说，而且锦州靠江，大家从小就是在水里泡大的，她水性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溺水这事她绝对说谎了。救她的，另有其人。”
叶无声静默地听着，想着薛姝岚最后那副模样，越发感觉到诡异，“这病症会导致幻觉？”
在赵璟说出那句话之后，薛姝岚竟然像着魔一般不断向他磕头，口中喃喃念着：“我要解脱，我要解脱......”
为了不让她把自己的脑袋磕开花，叶无声只好把她打晕了。
“恐怕并不是幻觉。薛姝岚不是会轻易臣服的人，但她却十分怕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磕头的举动。”
赵璟思忖着道：“如果有人刻意催眠她，让她习惯了这种姿态去奉承自己，这样的答案会更合理。”
“她说贵霜和沈渊之间有交易，这一点我选择相信，因为，我应该就是那枚交易的棋子。”
赵璟已经知道了贵霜为什么执意要抓自己，也不难猜到沈渊为什么放弃薛忱：
“薛忱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了离开沈渊的掌控而选择和灵蛇派做交易，却没想到被灵蛇派给骗了，对方想要顺藤摸瓜，找出薛忱背后之人，而薛忱以为对方能够保护自己，却没想到会被沈渊背刺。”
“目前最主要的点还是在贵霜身上，他既然想要报复，就肯定不会只想要我一个人这么简单。”
不知不觉，外面已是天光乍现，花如海敲门时，两人已经和衣而眠有一阵了。
见无人应声，花如海皱了皱眉，开门的一瞬间，叶无声突然翻身趴到了赵璟身上。
赵璟登时肾上腺素陡然上升，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喜欢太子爷风流成性却败在个刺客手中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太子爷风流成性却败在个刺客手中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