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城市，冬天干燥阴冷。宛城刚刚迎来2018年第一场大雪，中午的时候开始飞雪，傍晚时分已经被白雪覆盖。落在马路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展现它的洁白，就被疾驰而过的车辆瞬间碾压成泥。行人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响，头发上、帽子上顶着白白的一层，不知不觉就“白”了头。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华灯初上，雪花不停地在夜空中飞舞。
曹局长像是得了重要情报似的，在夜色的掩映下，一溜小跑进了冯国强的茶室，身后留下浅浅的脚印。他调整下呼吸，轻拍了一下身上的薄雪，镇定一下，才推门进去。
茶室暖气开的很足，和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
冯国强坐在太师椅子上，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眼睛斜睨了一下对面的太师椅，露出标志性殷勤的笑，道：“曹局长，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快请坐！”心里窃喜，今天他不请自到，想必有好事临门。
冯国强不慌不忙地烧茶、煮茶，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曹局长笑着在他对面坐下，道：“冯总好雅兴，真有一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
冯国强闻言一怔，立即笑着道：“我早就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得好好喝一杯，才算不辜负这新年第一场雪。”
两人寒暄间，就有服务人员开始准备两人的晚餐。
冯国强压低声音，道：“曹局长，上次拜托你的事，有没有进展？”
曹局长斜睨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没有接话。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啜上一小口，望向窗外，他要吊一吊他的胃口。此时窗外偶有一两片六角精灵落在窗户透明的玻璃上，不一会儿就化了。窗外漆黑一片，雪花还在翩翩起舞。
冯国强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曹局长，鼻子里冷哼一声。等工作人员全部出去，他欠着身子向曹局长客气地道：“曹局长，今天没外人，咱们就入席吧，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规矩和穷讲究。”
曹局长此时身上已经暖和，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款款地走向衣架，黑色大衣下是套在衬衣外的羊毛衫，笔挺的西裤丝毫没有因为走路太急被溅上泥点。
酒过三巡，曹局长端起面前的茅台专属小酒杯，意味深长一笑，道：“还是冯总的酒好。”
冯国强秒懂，道：“曹局长，只要你想喝，我随时奉陪，走的时候我让司机给你送家里两箱，过年家里招待朋友也是不错的。”
曹局长连连摆手，客气推辞道：“冯总太客气了，但我今天不是来化缘的！”
冯国强心里鄙夷他假清高，但面子上却还是笑呵呵地道：“酒嘛，就是用来喝的，能被懂酒的行家带走，也是酒的运气。”
曹局长已微醺，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即使再爱喝酒，每次不到家躺在床上，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就不会松弛下来。他向冯国强使了一个眼色，等他凑近，他才悠悠地道：“冯总，你上次说的那个地块，过完年很快就会挂牌，但据说这次参与的门槛有些高，必须是全国房企top20强才可以！”
冯国强略有醉意的脸突然一惊，眉毛拧到一起，他已酒醒。没想到刘市长还能想出这一招？为了不让他冯国强参与，这等手段竟然都用上了！后槽牙被咬的酸酸的，他肚子里憋着一股怒火，胸前一起一伏。
曹局长见状，酒劲上来，邀功似的道：“冯总，我这个消息还算及时吧？值不值两箱酒？”他没觉察出冯国强脸上有什么异样，只顾自己得意。
冯国强瞪他一眼，刚要发火，突然像想起什么，就像变脸似的笑眯眯道：“哦？曹局长，看来宛城政府领导很重视地产商开发水平啊，这个我当然拥护。”
曹局长心说：这家伙还真是嘴硬，指不定心里已经哭成什么样儿了呢。他故意道：“冯总，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宛城现在谁不知那块地是你看上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不明显是针对你吗？”话一出口，尴尬至极，恨不得抠出一套三室一厅来。他现在还是土地局局长，那不就是说事儿是他自己策划的吗？如果冯国强这个项目没拍到，后面铁定会继续找他。如果被冯国强拍走，又得他顶着雷去擦屁股，实在两难啊。
他凑近冯国强，还想解释什么，被冯国强打住，道：“曹局长，今天多谢你大老远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冯国强感激不尽。”
曹局长局促地笑笑，道：“没能帮上冯总什么，我最多就是打探一下消息，跑跑腿而已。冯总，这个门槛可是top20强的房企才能参与啊！”他生怕自己刚才没说清楚，质疑地看着冯国强。
冯国强嘴角微勾，不屑地道：“曹局长，不就前20强吗？宇宙房企我都能给你弄来！如果我顺利拿下这个项目，后面的工作还得仰仗你！”端起面前的酒杯和他浅浅碰一下，一饮而尽。
曹局长当然知道他说的“后面的工作”指什么，真是头大，讨好地笑着道：“冯总，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刘市长那边，还得你多走动啊。”他这个时候可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冯国强冷哼一声，坚定地道：“等我顺利拍到地再说！”说完，又换上一种轻松的表情，调侃道：“曹局长，听说你过了年有可能要高升啊！我在此提前恭贺了！”
曹局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打着哈哈，道：“老哥，你就别埋汰我了，谁不知道我是这几个局级干部里最年轻的，即使轮也轮不到我呀！”
冯国强一本正经道：“你这叫‘年富力强’，身体和精力都是一流，又在宛城扎根这么多年，提拔你是理所应当。”说完，斜睨他一眼，压低声音，笑着道：“用不用我从中帮你使使劲？省里我有几个老领导，能说得上话……”他就像看着鱼儿即将咬勾，得意的表情在脸上划过。
曹局长如坐针毡，嘴上连连推辞道：“这不好麻烦老哥的，不好麻烦的……”心里却开始盘算，他说的到底靠谱吗？冯国强的能量，他听说过，他发迹的历史坊间早有流传，可如果踏上他这条船，后悔的时候想要下去就难了！眼下和他的仕途能作交换的，就是要给这块“毒地”收尸，想到这儿，一脑门子全是浆糊，他痛苦地看向雪花飞舞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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