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璟再次冒出水面，爬上冰面。
“老六，安排车，想办法把它这儿弄出去。”欧阳璟解开身上的绳锁，还站在山洞里，他抬眼看着山外飘着的雪，没有走出去：“我要换衣服，我快冻得不行了！”
伊寻抱着衣服跑过来，才注意到欧阳璟的手脚冻得通红。
伊寻拿着毛毯铺在地上放好衣服和鞋，帮他拉开潜水服的拉链，问：“这鱼看起来不小，你把它弄出去，放哪里？带回鲸城？”
“先带出去再说。”
“你带出去神羽那边不好交待。”
“她听我的。”欧阳璟说完，感觉说错了话，瞥一眼伊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到时会跟她解释的。”
伊寻知道，欧阳璟决定的事情，他再劝也没有用。
欧阳璟一向都是这样。
拉开潜水服的拉链伊寻才看见，欧阳璟的身上也同样被冻得通红。
这是来自肉体本身对寒冷的反应。
欧阳璟的手还没从潜水服里抽出来，脚下就传来了蓝鱼撞击冰面的声音。
蓝鱼在水里用力地翻腾着，冰洞里涌出水花，时不时地发出撞击的声音。
欧阳璟迅速穿上潜水服。
“帮我把拉链拉上，你退到外面去。”
“你还要下去？”
“我再去看它一眼。”欧阳璟着急地看着伊寻：“我再跟它确认一下，要不要走，时间不会太长的，呼吸器也快没电了。”
伊寻听着脚下的撞击声，他是不愿意让欧阳璟再下去冒险的。
“三分钟，我就上来。”欧阳璟拍拍他的屁股，转过身，把敞开的背露在他的面前。
背上的冻伤正在渐渐消退，欧阳璟下水的意识明确。
伊寻把拉链拉上，没等欧阳璟说话，转身向洞外走去。
欧阳璟知道伊寻生气，没有时间再多做解释，穿戴好潜水镜，咬着呼吸器，再次跳进水里。
蓝鱼正从水底深处向冰面急速冲刺，当它看到欧阳璟从冰洞下来时，已经刹不住身体，它甩了甩尾鳍绕开欧阳璟，直冲冰面。
它原本是想从那冰洞里跃出来，再看看那岸上的人，它熟悉的那个声音……
冰面被撞得稀碎，伊寻刚走过的冰面全部裂成碎片，蹋进冰水里。
这可把伊寻吓了一大跳。
他在山洞口，捡起地上的钢丝绳。
手上的绳松松垮垮，他隐隐感到不安。
欧阳璟上岸时，是解开了绳的，可当他说他要再回去时，他并没有帮他再把锁扣扣上，他生着气，就转身走了。
欧阳璟，自己有没有扣上这根钢丝绳？
没有。
伊寻一点一点地把钢丝绳出水面，绳的尽头只有那个锁扣。
“老六，盯好记录仪，禹没带绳。”
伊寻站在洞口，看着脚下大大小小的冰块浮在水面上。
水面比原本的冰面要低一些，冰块缝隙后的水透明得泛着淡淡的蓝白光。
从岸上看下去，水里并没有动静，看不到一点影子。
欧阳璟被蓝鱼游动时荡起的巨大水波震翻，在水中翻了几个跟斗，失去平衡。
他摸索着腰上的锁扣，想用钢丝绳牵引的方向来调整平衡，才发现，伊寻并没有帮他把锁扣扣上。
谋杀亲夫？
蓝鱼撞击冰面后，甩起尾鳍返身游到欧阳璟的身边，把背靠在他的身上，为他保持了平衡。
“祖父，还听得到声音吗？”
“你时间不多了，你会死在水里的。”伊寻在岸上找不到欧阳璟的踪迹，回到电脑前。
欧阳璟平衡后，在记录仪前比划了一个oK。
蓝鱼在他的身上蹭着，他的呼吸器电量已快用尽，他的身体抗寒也到了极限，不能再在水里待得太久。
他推开蓝鱼，保持着距离，让它看着自己。
他这才发现，蓝鱼受伤了。
蓝鱼在撞击冰面时被破碎的冰块划伤嘴，裂开巨大的口子，下唇无法归置原位，只剩下一层皮粘连身体，浮在水中。
血不断的从伤口里渗出来，化成小泡泡向上飘去。
而它鳍下被他划开的伤口，也没有愈合。
它的身上，还扎着簪子。
它的伤口，无法愈合。
“她受伤了。”清子心疼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禹，它身上有簪子，它自己可以愈合吗？”
不能。
欧阳璟冲着蓝鱼比划：你，我，上去。
蓝鱼摇摆着尾巴，注视着他。
欧阳璟指着它的鳍，再比划：我，把那个，拔出来。
蓝鱼凝视着他，没有做任何动作。
它冰蓝色的瞳里散发出异样的光，在水里，欧阳璟看得并不清楚。
像不舍，又有一点委屈。
可是，不拔出来，它的伤，无法愈合。
欧阳璟游到它的身边，那块裂开的唇就飘在他面前。
它摇起尾鳍竖起身子，靠在欧阳璟的身上，不挣扎，一侧胸鳍搭在他的背上。
欧阳璟攥紧簪子的吊坠，从它身体里拔出来。
是一支十厘米长的簪子，欧阳璟放在记录仪前。
“这就是雪瀛的簪子。”清子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和害怕。
“它在愈合吗？”伊寻问。
欧阳璟从它身上挣脱出来，扶着它的几乎已经离开身体的唇，看起来，是无法愈合的。
他把唇合在它的身上。
无用。
血依然在流，越来越多，小气泡越来越密集。
它的瞳里闪出的异光，是红色的血丝，一点一点的占据它的眼球。
“它在愈合吗？”清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并没有。
蓝鱼突然猛力甩起尾鳍，从欧阳璟的身上游开。
蓝鱼突然抽身离开，裂开的伤唇从它的身里完全脱离开，在水波中从欧阳璟的手中滑落，向水底沉去。
它在欧阳璟身边的动作开始变得很粗暴，拉开了安全距离。
玉细消失在他眼前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哪一步做错了？
是簪子离身了吗？
欧阳璟正想下潜要拾回那块唇，蓝鱼却开始扭动着身子，激起了强大的水波，震得欧阳璟根本无法自己掌控平衡。
“它怎么了。”
“它是不是失控了？”
蓝鱼扭曲着身子，在水中挣扎着，张咧着嘴，身上的鳍都支棱起来。
它越用力，伤口上的血液喷涌而出，瞳里浸满了血丝，冰蓝色的瞳瞬间成了血红色。
“它失控了，你快回来，你没戴绳，我们没办法拉你。”伊寻着急地说。
待它再清醒过来，它是不是还能认出他来？它身上，是不是还有清子的繁衍物？
欧阳璟在水波中努力保持着平衡，看着眼前的鱼，它的眼睛——尽管它的身体还在挣扎着，它的眼睛依然在看着他，血红色的瞳在它蓝白色的身体上特别诡异。
它鱼鳞下的红色越来越淡。
它像在挣扎着，背上的每一根鳍棘都张到极限，像盛开了的花。
它张着已经没有下唇的嘴，狰狞地，从那已经封不住口的嘴里吐出鲜血，瞬间化成小气泡，向水面上浮去。
吐出那一大口鲜肉，它安静下来，咬合着牙，眼神依旧没有从欧阳璟的身上移开。
它背上的鳍张没有再收回来，在水面下的光里，几乎透明。
它缓缓的摇起尾鳍，向欧阳璟游过来。
“禹，离她远一点。”伊寻劝道。
“你还能救救它吗？禹，它是雪瀛啊！”清子终于哭出声来：“你能不能再救救她，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们的，救救她。”
欧阳璟的耳边传来清子的哭声，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他在水里，他没有办法再做任何事情。
他只能看着蓝鱼身上的红色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化成无数的气泡。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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