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袭卷流涧的时候你不在场吗？为什么要和他们为伍？”
萧悦追了梵延好几天才在房间里堵住他，心里怒意难平于是大声吼了他。
“诡渡控制了百转山，我是个无能为力的废物行了吧。”梵延心烦意乱地瞥了她一眼，“这样的车轱辘话你要是爱听我可以给你多重复几遍。”
萧悦十分恼火他的态度，直接上手揪衣领了：“诡渡根本没用多少武力，你没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梵延抬手拍开了萧悦的手，坐了下来拿起案几上凉了的茶猛灌了一口，总算冷静点了：“我不想和你吵。”
没等萧悦发难，梵延指了下身旁的坐塌，语气轻柔了不少：“坐。”
萧悦瞬间没脾气了，在梵延身旁坐了下来，“你说你，跟我玩什么东躲西藏，这么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夜莺不知在百转山的水里下了什么药，你解不了的。”梵延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还在悠哉地喝着茶，“这泡茶的水是别人给偷捎上来的，就是那天你看见的最没礼貌的那个。”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或者说根本没有想去解决，安陵怀瑾不在了，这百转山于他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
萧悦倒茶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试都没试过你就说我解不了？”
“你想试也行，要是一般的药我早就拿给你了，百转山不过是块微不足道的小地方，诡渡拿了去就拿了去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当这山主，我还以为你在意这些人的死活，这下方便你跟我回流涧了，二老可惦记你了。”
“这像是个行医者说的话吗？我还以为你要谴责我。”梵延笑着转移了话题的重点，一抬手把萧悦手里的凉茶拿走，把守门的人喊进来换一壶热茶，“我只是找个地方蜗居而已，苟且偷生不值一提。”
“医者是该仁心没错，但不是善心泛滥，我管不了全世界的死活。”萧悦顿了下，突然意识到点不对来：“唉，扯什么其他的，你跟不跟我回流涧。”
梵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你邀我去流涧？”
萧悦：“怎么了？”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梵延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了，见守门的回来了，他止了话音起身接过茶壶让那人下去了才接着说道：“诡渡大肆侵占云棋，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能不知道，流涧可挨着云棋边上呢，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去，刚投靠诡渡的百转山山主？”
“云棋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梵延正给萧悦倒茶，她一个惊然站起身碰到了他倒茶的那只手，茶壶差点脱手而出，洒出的茶水滚烫，一下子灼红了梵延的手背。
“我......”萧悦慌乱地掏出自己的手帕给梵延擦掉手上残留的滚烫，没敢抬头看他：“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没事。”梵延抬手挡开了萧悦的手，自己拿帕子擦了擦案几：“其实你不应该靠我这么近的，我很危险，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危险？你又不是真心投靠诡渡的。”萧悦不以为意地一耸肩，随即撩了一眼四周，问道：“你药箱放哪?”
“你是真神经大条没听懂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反正没出事，我说我是一个危险到需要独自蜗居的人，我是在赶你走，赶你走什么意思，你不会听不懂吧。”
梵延抬眼看着她的眼神很冷也很不耐烦，连对待常人的那一抹温和都没有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个她极其陌生的人。
萧悦倏地站起身，明明是居高临下，对上他目光的一刹那竟有些发怵，她半张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沉默了许久，还是把堵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诡渡的事我不在乎， 我爹娘也可以不在乎，至于危险，你有什么好危险的，这么久不都好好的么，我说过我喜欢你，如果是乱码七糟的事情都可以销毁掉的喜欢，那我也不必追到这了，我对你说过的话，既然你没有拒绝，那我就负责到底。”
“负责？你和我说负责......”梵延喃喃自语完竟然笑了，“如果我毁了流涧你也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跟我说对我负责吗？”
萧悦：“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梵延闭上眼睛伸出两指轻轻点在眉心，倏然睁开的双眸燃带了灰白的瞳火，仅闪现了一下就泯灭下去了，他淡淡地开口：“双魂之人，一体本不容二魂，等哪天他完全苏醒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薄情的意思，倘若真的在流涧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届时我该如何自处。”
梵延的瞳火已经消失得看不出一点痕迹了，萧悦依然盯着他的眼睛看，忍不住伸手碰了下他的眼角，他原以为她是喜欢这种别致的，却见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他独活。”
梵延诧异了下，随即欣喜地敛去故作的冷漠，一把攥住萧悦的手，笑问：“你真一点不怕？我这都不算正常人了吧。”
“原来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不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也有两位绝世好邻居帮忙顶着啊。”萧悦想了下，十分牙疼地改了口，“不对，这邻居已经少一位了，唉......我还真得注意一下了，现在回流涧还来得及吗？”
梵延眉毛一挑：“你还挺有心情啊，自己家都成狼的窝边食了还拿这说笑，没心没肺。”
“松手。”
大热天的，两手握出了粘腻腻的汗，着实难受，萧悦正想抽回手来，垂眸一眼瞥到他手背的红，转头四处看了下还是没找着，蹙着眉问道：“你药箱到底放哪了？”
梵延摸了摸鼻子，声音渐小：“我没备药的......”
话落，他立刻遭到了萧悦的回头瞪视：“我没随身带药，你就疼着吧。”
云棋繁华依旧，世泽回了诡渡，祁桐内鬼事未了，卫琰以年老多病为辞推脱，举荐了家女，夜莺出乎意料答应得爽快，或许是百转山那次“交锋”，夜莺拨开传闻看了她一眼吧。
于是阎冷就成了这里的暂代人。
阎冷初来之时，私下找人打探过段书离的踪迹，他人根本不在云棋，阎冷自然毛都找不着，只好安分了下，干巴巴地等他上门。
惯常一身闲散的风御瑶跟着阎冷一起来了，还带上了‘君向悠’，她半路上拐了个寻死的傻帽，要了具身体才得以和君向悠出门的时候能够手牵着手。
街上很热闹，一排排路边摊望不到头，其中有个老头子十分地突兀。
他扯着喇叭一样的大嗓门叫卖得十分得劲，路人问他个价钱他都像是吼着回答的，要不是那老头笑容满面长得和蔼，没准能一人一鞋底板被拍死。
风御瑶鬼使神差地走到老头子摊前，看着形态各异的糖人出神，忘了君向悠刚刚出世，对世界一无所知：“糖人我没吃过，要不你挑一个我挑一个凑个对。”
君向悠蹙眉看着这些黄黄的玩意，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糖人......就是这坨丑玩意？好玩吗？”
老头子炸毛了：“什么！我这可是十八年的老手艺了，你上别家能挑出半个比这好的来，我这一排都可以送给你。”
“不能玩，是吃的。”
君向悠：“啧，烂东西，不要。”
风御瑶僵硬的脸竟然笑了下，还挺好看的，她突然想起来君向悠还没吃过东西，于是牵着他快步穿过路边摊上了水蜜桃楼。
水蜜桃楼，顾名思义，应该是个粉圆的赏心悦目的小楼，但实际上只是老板娘叫水蜜桃罢了，这楼方方正正大体是个暗木色，能有怎么个操蛋的名字可谓是不一般的惹眼了，于是一眼被风御瑶相中。
楼里小二很殷勤，风御瑶一进楼就被招呼上桌了，她手指对着菜单飞快地一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君向悠眼花缭乱：“又是吃的？不能玩？”
风御瑶扭头问：“你为什么老惦记着玩，吃不好吗？”
君向悠歪头问：“吃......是什么感觉？”
风御瑶五雷轰顶，真应该把他当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对待。
“你等着，一会上菜了你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君向悠“哦”了一声，东张西望了一会然后无聊地低头玩手。
对面没空理他的风御瑶正对着桌上的筷子犯了会愁，半天没想好怎么教他用。
现在还不是饭点，水蜜桃楼有点空荡，只有零稀几桌人就着花生米嗑酒闲聊，没有人排号上菜就很快了，两下子小二已经端了大半桌菜过来。
君向悠看着眼前冒着热腾腾香气的饭菜，好奇地吸了吸鼻子，不自觉爪子就伸过去了，还没碰到点油就听见对面重重地咳了一声，他手顿了下，不明就里地抬头看着风御瑶，注意到她手里多了两根木棍子，他扭过头看了下旁边那桌人手里也拿了两根木棍子，夹菜夹得顺溜，嘴巴还能得吧得吧不停地说。
“这玩意叫筷子，用来夹菜的，以后吃什么都不能用手抓，记住没？”
风御瑶活像捡了个儿子，还是从穿衣吃饭教起的那种。
君向悠低低地“哦”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筷子，又抬头看了两眼风御瑶的手，没两下就照着葫芦画瓢有模有样地自己拿起来了，他眼角一瞥隔壁桌，微扬起下巴，优雅地夹了个......额，不，筷子打了个叉，没夹住，更准确地说是沾了点菜汁进嘴。
风御瑶看他那样子想笑又没敢笑，憋得慌：“筷子别打叉，你这样怎么夹得到菜吃啊。”
“算了，我喂你。”风御瑶见君向悠没反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发什么呆呢，筷子给我。”
君向悠迟疑了下，好像没懂喂是个什么东西，懵懂地应了一声“昂”，把筷子拍在了风御瑶手上。
“想吃什么......算了，当我没问。”
风御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君向悠啥也不认识了，只能她喂啥他吃啥了。
“啊，张嘴。”风御瑶雨露均沾什么都夹，“来一口青椒，来一口大蒜......再来一口青蛙。”
风御瑶这夹菜速度，君向悠一大口堵在嗓子里还没吞下去又来了，差点没噎死，连忙囫囵吞下去，没等得及张口说不吃了，一口苦瓜就上来了，直到君向悠两腮帮子鼓到嚼都嚼不动了，风御瑶才停手了。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君向悠：“好吃吗？”
君向悠咽了下上不来的口水，没敢摇头。
傍晚时分，百家灯火渐次亮起，路边摊未收，店铺未关，热闹得很，似乎是一派好景象，街头巷尾的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拐骗人口，血腥拳场，吸毒卖淫进行得愈演愈烈，这层假画皮究竟还能持续多久似乎快有答案了。
风御瑶扫了一眼那些门铺，心下了然地略过去了，带着君向悠去了块清净点的地方——郊外。
农屋的屋顶上，两人半躺斜倚在瓦片上看星星，耳边安静得只有虫蝉合奏声，不时的狗吠声。
半云半黑的夜空没什么繁星，显得十分单调，这星星看得无聊了，风御瑶偏过头去正好看到君向悠极具陌生感的侧脸，便盯着看了好一会，那人还在的时候，他总是换身体，但那说话的语调，整个人的气质和性格是从来不会变的。
风御瑶往君向悠那边凑近了一点，他仍然没有发觉她在看他，就在君向悠快要睡着之时，她开了口：“你和他真的一点也不像。”
“谁？”君向悠强撑着困意听了一耳朵，下意识反问了回去。
“我说，你是那个人的替代品，你懂我什么意思吗？”风御瑶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不会懂的。”
“那......”君向悠皱着眉想了下，“你教我。”
“不懂就不懂吧，这样挺好的，起码不会痛苦。”
风御瑶疑似带着哭腔地说：“他走了之后，我都感觉不到身边人的喜怒哀乐了，就好像我没有情绪了，看别人也是没有情绪的，能有你陪着，我很满足了。”
“为什么要哭。”
君向悠错愕了下，手抬到半空被风御瑶推回去了，她转过头去自己把眼泪抹掉了才把头转回来，对他笑了下：“没事，太久没哭过了，哭着玩的。”
君向悠看着她，眉宇皱得更深了，半点也不理解这种行为。
“你困了吧，这间屋子主人我给了银两的，借宿一晚没问题。”
风御瑶赶忙起身，见他没起就拍了拍他，“下去吧，这上面凉。”
君向悠揉了揉眼睛，潦草地“嗯”了一声，被风御瑶半抱半拽地下了地。
原本以为弄醒了他得要像小孩子哄睡那样折腾，结果他一倒头一沾床就睡过去了，还挺省事的，独留了风御瑶一人半夜辗转反侧。
夜深，郊外没什么火光，只有微微的月光从门缝里溜进来，打在君向悠的侧脸上，勾出了模糊的轮廓，风御瑶难受地侧过身去，看着他朦胧的小半边脸，她的眼泪淌湿了枕头。
风御瑶忍着抽泣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真的好想你。”
相隔千山万水的百转山上，某个魂魄狠狠地颤了下，梵延半夜倏地惊起，瞳火闪现，他的心跳乃至身体里另一个灵魂都是躁动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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