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回茶馆的路，也是一路无灯火的，到处都是昏昏暗暗，一点月光还顶不上冉玖汐手里的血珍珠。
穿过一条街巷时，血珍珠血色的光突然晃到了一个瘫倒在地的人的脸，那人的眼睛是瞪着的，仿佛死不瞑目。
冉玖汐心惊了下，蹲下身来用血珍珠仔细照了照他的脸，这人瘦得像柴火棍，好似全身上下除了那点人皮和骨架就没有肉了，本就秃的头发半白半黑，蜡黄的脸上有不少斑点和皱纹。
在血光的映衬下，枯瘦死气的脸生出几分令人可怖的寒气来。
冉玖汐蹙了下眉，站起身匆匆忙走了。
回到了茶馆，冉玖汐还是感觉心惊肉跳的，她慌乱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突然之间看到里边有个人，她呼吸一滞，心跳近乎要停止了。
洛忆南对她笑了笑：“怎么了，我吓着你了？”
良久，冉玖汐平静下来才想起花空和她说过，有个人在找她。
冉玖汐呼了口气，缓了下心跳：“你怎么来了？”
洛忆南不咸不淡地开口：“百转会坛，带你凑凑热闹。”
冉玖汐走到他身旁坐下，敷衍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好像才刚刚回过神一样，愕然地问：“我从来都不去的，怎么突然要带上我？”
“既然出了世，还想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傻乐呵的人啊。”洛忆南皱着眉，眼角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方才那一抹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冉玖汐半真半假地说：“累得晃神了，没注意房间里是有灯火的，你跟个二大爷似的坐这，还以为闯了哪个脾气凶的大爷的房间，能不被吓傻吗？”
“行吧，不折腾你了，我去隔壁房间休息，明晚带你玩一玩云棋的祈福夜。”
云川宫的宴席大殿里，唐切抱着把头埋在他怀里的唐焕，听了他好一番对朝零大小姐的抱怨，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焕一眼瞪了过去，没好气道：“我都要被她扒光了，你还笑？”
唐切从宫门赶回去时，见唐焕死趴在地上，风中凌乱四仰八叉地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嘴边流出来的口水还把羽毛毯子给弄得黏乎乎的，这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如何能叫他不笑。
“不许笑了啊，听见没？”唐焕已经把同一个意思的话反反复复用不同的语句表达了无数遍了，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着便是猝不及防震天响的一个“啊嚏~”。
唐切差点脱口而出“混蛋，全喷我身上了”，就见唐焕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懵懵地看着他，他顿时把吐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好半晌才轻声地说：“我叫人给你熬碗姜糖水来。”
唐切这人生性脾气就好，但这是在不弄脏他身上的前提下，是个严重的洁癖患者。
“我不想喝。”唐焕说，“困了，想睡觉。”
见唐焕又打一哈欠，唐切连忙把他从怀里推到一边去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喝算了，我沐浴去了。”
唐焕可能是着凉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在造作，稀里糊涂就跟着唐切走了：“哦，沐浴，一起吗？”
然后被唐切无情地猛一拍门把门关上了，独留唐焕一个人在风中继续凌乱。
深更半夜唐焕突然被这关门“砰”一声的动静给闹得精神了，但还是懵懵的，他迷糊间不知道逛到了哪里，看见个秋千就走过去了。
唐焕瞅着还有几步路的距离，一迈腿，结果狠地撞上了那秋千木板的一角，他“嗷~”地叫了一声，吃痛地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疼完了之后还在原地茫然，看着撞了自己的秋千一晃一晃的，眼神是呆呆的。
等秋千不再乱晃了，唐焕才伸出手去摸了把秋千上方才被撞的地方，喃喃地说：“你头好硬，都不带肿的，我看看红了没有......哦，撞狠了，变棕色了。”
唐焕胡乱摸着爬上了秋千，晃荡了下被撞肿的腿，双手抓住了两边的藤条，竟然自己站了起来，还挺稳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自己晃着秋千，好一会也没见摔下来。
“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唐切好不容易找到人还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姜糖水差点全洒了出来。
唐焕回了个头，好像还认识他是谁，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来的时候唐焕腿一疼一软，直接就扑地上了，唐切一手拿着碗，只好单手把他扶着坐起来，碰到他肌肤的时候唐切吓了一跳：“这么烫？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你怎么一句都不吭声呢。”
不等唐切喊他，唐焕就自己把他端着碗的手掰扯下来一点，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喝完，他抬手擦了擦下巴，咧开还带着点姜糖水痕渍的嘴角冲唐切笑了笑：“这酒没有酒味，不过好辣哦，好酒，好酒......”
唐切：“......”
他无声地叹了下，把空了的碗放在了一边，抬臂把唐焕抱了起来。
唐焕把他当秋千，还在那一摇一摇的，晃得唐切手酸了就加了点力道摁住了他，唐焕发现晃不动了，歪头歪脑地伸手拍了拍唐切的背：“怎么不动了？坏了么。”
“你......”唐切想起他下秋千的动作好似不太对劲，正想着问，他眼角轻轻地瞥过去时就发觉唐焕头一倒，靠在他肩上，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还打起了熟悉的小鼾。
进了房间，唐切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结果一转身就听见了他踹被子的动静，他走回来给他重新盖上，某人又踢，他又盖，某人又踢。
几次折腾下来，唐切笑着摇摇头，只好作罢。
翌日清晨，唐焕睡醒了也退烧了，他拿掉额头上贴着的冷水巾，踢了被子一骨碌地爬起来才发现唐切在他床边累得睡着了，手边还有一碗凉了的药，估摸着是没舍得叫醒他了。
“洛忆南，我雏菊呢？”
冉玖汐一顿翻箱找柜没找着，只好去敲了洛忆南的房门。
“昨晚闲得无聊，给我揉烂了，就扔了。”
洛忆南随便披了件外衣就过来给她开门，脸上还带着点没驱散的困意，显然是刚刚才起床的。
冉玖汐：“......”
“那你陪我买一束去。”冉玖汐笑了下，倒也没生气，似乎对雏菊落在他手里的这个下场并不出乎意料，“还有花蜜没买，不然今晚玩个寂寞吗？”
洛忆南：“这个不着急，我让人买了送到庭院去。”
“庭院？你不会一来就在云城买了处庭院吧。”冉玖汐起初有点不可置信，随即觉得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感慨了下，“有钱真好，可以随便霍霍。”
“我还没这么败家吧。”洛忆南啼笑皆非，虽然有过这个想法，但还是按捺住了，“那庭院是月云墨的，他来朝零住了两日，我到他那住两日去，礼尚往来罢了。”
“平日里没见你们有多少往来，真的有这么熟么。”
当然这句话冉玖汐只是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下，没有说出口。
地处东郊的庭院，宁静闲适，周边草木郁郁葱葱，听得见虫鸣，听得见鸟叫，远离了喧嚣。
还没进庭院，冉玖汐就听见了风铃随风轻撞的清脆铃声，她稍稍诧异了下，说道：“若是配琴瑟以之和，想必是悦耳动听的一段仙乐了吧。”
洛忆南对这方面不甚在意，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师父是个高雅风趣的人，不过这庭院就他一个人住，只是按着他师父的喜好来随便置办装点一下。”
庭院里边极其宽敞，一入门就能看见一个小池塘，池塘中间架了个小桥，偶然站上去给鱼喂喂食，看着它们抢食，在水中嬉戏打闹，很有逗趣的。
走过池上桥，是一段小石子路，两旁栽了点竹子，绿得葱翠，笔直的竹杆上竹节均匀，每当风轻轻地吹来，总会晃一晃葱郁的小竹叶。
叮铃的风铃声由远及近。
穿过小石子路，便是豁然开朗的一块小平地，往右边去是厢房，房檐上间隔均匀地挂风铃，往左边去是小花园，冉玖汐走过去一入眼的是个极其面生的男子，他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对上眼神时却又好像是另一个人——眸子里锐利又带着荒诞不经的笑意。
他身上这种格格不入感好似成了一种很吸睛的特质，平添出几分非凡之气。
月云墨似乎也在打量着她，不一会他就移开了视线，指了指石桌旁空出的两个位子，笑道：“过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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