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终于在阳光降临江城的这一天，等到了秋月缘。
秋月缘提着鼠仙到达江心阁的时候，江辞已经在楼上望着她好久了。
“江辞姐姐，我要离开江城了，和我走吗？”秋月缘看着她，笑靥如花的问。
“去哪儿？”江辞微笑回复，眼底却不见笑意。
“荣城，荣城有戏看哦。”秋月缘说着招呼着，“快下来。”
江辞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离开楼台，进了屋。秋月缘无奈，江辞有心结她如何不知道，她就是为此来的。
飞身上楼，拉开珠帘进入阁中，就看见江辞一个人愣愣的出神。
“江辞姐姐有心事？需要请教一下我这位大心理学家吗？”秋月缘装了一下医生，“不贵，按时收费，一小时一千。”
“这还不贵？”江辞闻言笑出了声。
“不贵啊，毕竟美人一笑千金难买。”秋月缘调侃道。
“你自己笑吧。”江辞收起笑容，不想理她这蒙混的话。
“好啊，那我给你笑一个？”秋月缘笑得灿烂，江辞转头不看她，秋月缘直接伸手拉过江辞的手，“江辞姐姐，笑都笑了，走吧。”
“一千我付得起。”江辞找话，别说一千了，就之前她在秋月缘身上花的钱，就不是什么小数目。
“什么一千？我卖笑那是另外的价钱。”秋月缘拉起江辞就离开了江心阁。
一路无话，江辞垂眸魂不守舍的。她明明已经等到了人，却好像没有等到。
秋月缘回了荣城，她步入后期的消息飞快传播。众人心里放下块大石头，这七重天最跳弹的魔已经道成，有一阵子的安生日子了。
荣城如今在秋月缘的掌控之下，她没有另外找个洞天居住。这些年里，尹珞尽心尽力为她做事，足以证明戌狗道的妙处。
依然回了护花楼，领着江辞上了七楼，七楼偌大一层楼，被尹珞放的大多都是景致摆件，只有三间可供休息的房间，分别叫梅轩、竹轩、兰轩。每个房间都有属于自己的装点布置。
尹珞自己住在兰轩，秋月缘占了竹轩，梅轩之前被恶魔住，后来竹曲司开了，恶魔高高兴兴的过去了再也没来住过，五六十年来都空着。
如今江辞来了，梅轩就被秋月缘分给了江辞。
领着江辞进了房门，梅轩的布置清雅，栽有梅树，清香阵阵。
秋月缘向她介绍着，“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缺什么让尹珞去补。我先离开一下，护花楼歌舞不错，可以随意欣赏。”
江辞看了她一眼，没有问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秋月缘出门就看见趴在一边听动静的尹珞，“你在做什么？”
“我……我练练听力。”尹珞遮掩了一下。
“照顾好里面的客人。”秋月缘嘱托。
“好！”尹珞认真的点头回复。
尹珞目送秋月缘走远后，转身轻轻敲了门，江辞没有理，依然在发呆。
尹珞摸了摸鼻子离开了她门前。仙人听力很好，又没睡的话，那自然是不乐意开门了。
照顾归照顾，不代表她要去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秋月缘离开护花楼后来到了竹曲司找祝枝，祝枝忙着呢。天天忙着拍死别人的戏本子，给人感觉就一找茬的。
不过他们这个团队效率还是蛮高的，竹曲司的戏码三天一换，让喜欢美好故事的观众饱了眼福。
在七重天，估计也只有这地方才能见到如此纯粹的美好，虽然故事是编撰的。
秋月缘到了竹曲司后，轻车熟路的进了他们文思殿。
祝枝看她进来瞥了她一眼，“我说你怎么结束那么快啊，一开始不是说两三年吗？”
“……这不是我的问题。”秋月缘甩锅，对于早点结束这件事她可是非常开心的。
“竹曲司蒸蒸日上，都是您的功劳。写戏人并不太需要两三年的磨砺，再说了银河每天都在，没灵感了再去呗。”
“走走，去看今天上的戏。”祝枝听她吹捧听得高兴，要带着她去落座看戏，一边走一边问到，“之后准备怎么玩儿？”
“我要先休息一下。”秋月缘说着，这些年她实在是没怎么放松过，如今已道成，有更多的时间去突破天人境，这一仙境不是着急就能到达的。
“那不错，你来给我看着他们写戏。”祝枝高兴的说着，秋月缘之前给他的几个本子提过意见，都说到点子上，十分有用，祝枝十分欢迎她过来打工。
“……我想回八重天休息下。”秋月缘遗憾的说着。
她是真的对这些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戏码不感冒，更别说守着人写了，所以能跑多远就赶紧离开这里。
祝枝停下脚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在你心里，我这个师父就比不上心儿？你一有空就要回八重天？怎么，我这个师父对你不好？”
秋月缘无语，脸上带着微笑，“怎么会呢？师父你可好了。”就算秋月缘没有良心这话说出来也的确是考验她的脸皮。
“一边玩去，懒得看见你。”祝枝看着她这表情就不想带她看戏了，直接傲娇的转身走了。
都相处快两百年了，秋月缘这点小心思他能不知道？
“师父，我会来看你的！”秋月缘笑着对着他背影说着。语罢，放心的回去了。
并不是她事事要报备，而是心魔和恶魔两人这百年里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就来气，超级不对付。
她去任意一边都需要和另一个说，这是他们两天人的约定。
对此秋月缘很无语，这两人不对付起来跟两小屁孩儿吵架一样。玩儿个拔河似的把秋月缘当个绳子在中间扯来扯去，受伤的都是她，烦不胜烦。
回到护花楼，楼下歌舞升平中没有看见江辞露面，秋月缘直接回了七楼，停在梅轩门前，抬手轻轻扣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秋月缘再次叩门，出声道，“江辞姐姐，开门，是我。”
门开了一个口子，秋月缘推开门就进去了。江辞抱着手趴在案边，放她进来却没有抬头看她。
这已经不是她平日注重仪态会做出的举动了。
秋月缘心中叹息一声，轻轻坐到了她对面。“江辞姐姐，你弟弟江霁这些年怎么样了？”
江辞抬眼，偏转了一下，不理解她这一开口就是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他挺好的，也已经化丹了，已经成家了。”
“成家了？”秋月缘意外，“他什么时候结婚的？”
“五十多年前了。”江辞说。
“金婚了。”秋月缘笑着感叹。
“金婚代表白头到老，对于我们道者而言，五十年在漫长的人生里不算什么。”江辞闷闷的回道。
“时间是平等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一样日升月落。能一起五十年依然恩爱，在哪里都是值得称赞。”秋月缘说着。
“嗯。”江辞沉闷的应声，依然没有直起身。
“他们生小孩了吗？”秋月缘问。
“生了。”
“根骨怎么样？”
“挺好的。”
“叫什么呀？”
“江兰。”
“现在多大了？”
“……”
这样无意义的对话让江辞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眼睛望着她，开口了，“为什么要选择恶之道？”
“或许一开始是就没得选，而走到现在，我觉得恶之道没什么不好，走一道就踏踏实实的走嘛。”秋月缘回答。
“以后有什么打算？”江辞问着。
秋月缘无所谓的笑着，“暂时在七八重天。”
“和我走吧，离开这里，你已道成，放下刀剑，好吗？”江辞紧紧抓住她的手，不管怎样这个人她都不能放手。
“江辞姐姐，我呀，早就回不去了。”秋月缘朝她笑着，抽回自己的双手，放在她眼前。
“你看，我的一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我已经不是你所喜欢的那个人了。曾经的我，是绝不可能杀人的，而如今……”说着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就是你，我认得你。没关系的，恶之道就是如此，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带你离开尘世，我们一起去隐居，九天那么大，不会有人找到我们。”江辞摇头，她最不想听见秋月缘说这样的话。
“没有意义的，江辞姐姐，你不用为我开脱。如果我们都没有死，那真的可以好好的在一起，无论是作为友情，还是未能开始的爱情。”秋月缘神色淡淡的说着。说到最后，嘴角勾起，带着迷人的笑意。
“可惜啊，都已经结束了，从死亡的那一刻起。”
“可我们重逢了，那就拥有另一个可能。”江辞否定她的话。
“没有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秋月缘无奈的说。
“我们明明说好的……”泪水划落空中，江辞红着眼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死后，这个约定就不作数了。”秋月缘无辜的回答，“重逢后你再次问我的这一次，我只是骗你的。”
“骗我的？”江辞在痛苦中难以置信的问。
“是啊，是你说的，哪怕是骗骗你也好。我没有给你任何承诺。”秋月缘玩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的说。
“对，是我说的。”江辞案下的右手隐蔽的紧紧握住左手手腕，印刻情剑的手腕透露出刺骨的疼痛，灼烧她的内心。
这些江辞都没有心情在意了。
“是我先认识你的。”江辞泪眼朦胧的诉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又不是排队，哪里有先来后到？或许你因为上一世对我的感情在灼热中停留，所以你才对我有这么大的执念，何不放下呢？”秋月缘开导。
“你很懂人心嘛缘儿，可你有心吗？”江辞笑了一下，比哭还让人感到难过。
“人心嘛？”秋月缘笑得另有深意，“谁知道呢？”
“你拿什么来让我放下？你凭什么？”江辞忍不了双倍的痛苦反噬，说出她认为最凶狠的话。
“我凭什么？”秋月缘觉得无理，“你还没有感觉到我与你所思所想的意中人的差异吗？换作以前的我，哪里会舍得伤害你？哪里会舍得让你掉眼泪？可现在不一样呀！时间是最无情的。你没听过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呢。”
“你喜欢的是谁？祝枝？”江辞眼里带着杀意。
秋月缘看她这样，摇了摇头，“江辞姐姐，你要不要想想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你问名字又能如何，你的骄傲会让你去争风吃醋？你不要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那个人他凭什么？”江辞皱眉，血珠从手腕渗出，虽然要不了她乘风仙的命，却使得她受到“怒”的影响。
“江辞姐姐，喜欢如果是比较出来的，那才是对感情的侮辱。”
秋月缘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喜欢只针对一个人罢了，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名利权势。在这一点上，你是，我也是。我若拿你去比较，那便是我对你这份感情的不尊重。我知道江辞姐姐是会爱惜自己的，你别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江辞闻言愣了愣，半晌后抬起血红的双手就要捂着脸，却被秋月缘拦住了，“碰花了你如花似玉的脸怎么好？”
她起身上前坐在江辞旁边，轻声对她说，“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
秋月缘拦住了江辞的手，江辞自己没有遮挡，被她带着靠在她怀里。
虚弱的抽泣声里似在诉说百年来的孤独与苦楚，诉说命运的作弄与所爱求而不得的痛苦。
秋月缘没有再说什么刺激她，以江辞的聪明，会有自己的选择，度过这个坎就好了。
对于这个三世真心以待的女子，如果可以，秋月缘还是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过了好久，待她情绪平复一些，秋月缘轻声说道，“江辞姐姐，你送给我的画，我都有收到，很美，你让我知道，画卷也可以比真实风景还要美。”
“收到了？”江辞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嗯，是你爸爸给我的。”秋月缘回答，“燕儿双归去，意象真美。”
“两只？”江辞愣愣的问。
“是啊。”秋月缘点头。
江辞闻言却在她怀里颤抖的哭泣，这一次，再也控制不住。
秋月缘没有问为什么，依然默默陪着她。她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未曾送出的画卷，原来被她父亲送了去，江辞明白，能借着笔势延续她画风的只有她爸爸。
这份爱意无论隔了多久依然不朽，在那里永远停留，不被时间抹去。
这一次的哭泣是因为失去，因为爱。因为身为被爱的一方……所以更要懂得珍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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