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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九幽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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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门外罡风猎猎,流云如万马奔腾踏碎的雪沫。辞别真武大帝与孔雀仙子,蛇将足下玄光暴涨,化作一道凌厉的墨色匹练,直坠下界。凛冽天风拂过他冰冷坚毅的面庞,银甲映着星辉,森然生寒。身后,北天门处,孔雀仙子凭栏远眺,眸中交织着担忧与坚定——纵使前路艰险,她必与他同行。

蛇将身形没入云海的刹那,左袖中一股极其突兀的灼烫猛然炸开,仿佛藏了一枚烧红的烙铁!他眉头一拧,骤然停滞。探手入袖,指尖触及的,正是那枚擒拿东瀛香取神时缴获的青铜令牌。此刻它躺在掌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诡异暗红光芒,如污血凝结,又似活物在青铜表面流转,丝丝缕缕阴冷污秽的魔气缠绕指尖,寒意直透骨髓。

“嗯?”蛇将眸中寒光一闪,五指猛地攥紧令牌,神力灌注,神念悍然探入!“咔嚓!”一声细微脆响,如同冰层破裂。紧接着,一股远比令牌本身阴冷百倍的狂暴神念,裹挟着浓烈的怨毒与疯狂,如同决堤的冥河污水,狠狠撞入他的识海!刺耳的嘶吼在东瀛语的扭曲音节中炸开:

“…血河姥姥已过东海,玄阴祭坛法阵已成…待我等高天原神只破界降临…!”

神念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被无形巨力骤然掐断,只留下残破的回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在蛇将识海中盘旋、震荡。

血河姥姥! 那个从十八层地狱最深处逃脱的妖魔,竟投靠了东瀛邪神!玄阴祭坛… 蛇将脸色瞬间沉凝如万载玄冰,眉头紧锁。他瞬间洞悉凶险——九幽深处最污秽的魔气,融合玄阴地脉孕育的至寒奇毒,若在华夏地脉关键节点布下这等邪阵……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千里赤地,生灵涂炭;重则动摇地脉根基,引动九幽魔气倒灌人间!

“老大!”侍立一旁的六丁六甲神将已被令牌爆发的魔气惊动,围拢过来。为首的甲子神将脸上满是凝重,“此事非同小可!血河姥姥凶焰滔天,勾结东瀛邪神,更牵扯玄阴祭坛……我等恐力有不逮!是否速禀地府阎君?或传讯伏魔大将军钟馗?”

蛇将沉默,目光穿透脚下翻滚云海,仿佛看见人间烽烟。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压抑:“地府?前些时日冥河倒灌,鬼王暴乱,森罗殿几成废墟,十殿阎君此刻自顾不暇。至于钟馗大将军……”他嘴角掠过一丝苦笑,“钟馗大将军到处捉鬼,行踪飘渺,何处可寻?每耽误一刻,下界百姓便多一分危险。”

他猛地攥紧手中依旧散发不祥红光的青铜令牌,指节发白,一股决绝锐气勃然迸发:“等不得了!血河姥姥勾结东瀛邪神,必是冲着中元节阴气最盛之时作乱!邪阵若成,便是泼天大祸!阎君无暇,钟馗难觅,这滔天祸事,便由我们先挡!六丁六甲,随我来!”

玄光如流星般划破云层,直指东南沿海。下方云海翻涌,海岸线黑气缭绕,腥咸海风裹挟着浓郁血腥味——生灵已然遭劫。

蛇将握紧腰间七星宝剑,剑鞘北斗符文骤亮,映得眼底寒光凛冽:“在我华夏地界胡作非为,管他是东瀛邪神还是地狱老妖,定要其付出代价!”

东南沿海某偏僻山头。血雨,粘稠如隔夜脓血,从铅灰色天幕沉重坠落,砸在破败龙王庙前坑洼泥地上,溅起朵朵污浊暗红花。空气弥漫刺鼻铁锈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沉甸甸压在胸腔。

龙王庙神像早已歪斜在角落蛛网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森森白骨垒砌的扭曲祭坛,顶端嵌着一颗硕大漆黑、吸噬光线的邪眼石,散发不祥幽光。祭坛下方,跪伏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动。他们手腕割开深口,暗红血液汩汩流出,沿祭坛阴刻符咒沟槽蜿蜒,汇入邪眼石下方翻涌着血泡的暗池。血泡破裂,带出缕缕灰白痛苦烟气,被邪眼贪婪吸食。

祭坛顶端,血河姥姥枯槁如树皮的皮肤紧贴嶙峋骨架,一身由凝固血浆和怨魂碎片织就的猩红长袍,仿佛刚从血池地狱捞出。她伸出鸡爪般的手,漆黑尖长指甲刺入一个被推搡至前、吓得昏厥的少年脖颈。滚烫鲜血顺指甲流入掌心,她脸上露出扭曲笑容,喉间发出“嗬嗬”满足低鸣。那猩红袍子,因这新鲜血液更显刺眼厚重。

“不够…还不够快!八岐大神需要更多!”她猛地抬头,浑浊眼珠扫过祭坛下几个穿东瀛狩衣、面色苍白阴鸷的术士,声音嘶哑尖利,“快!再推几个上来!心魂也献上!”

几个面色青灰、眼珠暴突的夜叉鬼卒桀桀怪笑,粗暴拖拽起两个哭喊挣扎的妇人。惨绝人寰的喧嚣达到顶点时——

“喀嚓!”一声脆响,如琉璃盏摔碎寒玉地,硬生生撕裂血雨哭喊怪笑。龙王庙顶那片腐朽瓦片,毫无征兆爆裂成齑粉!紧接着,整个庙宇穹顶,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梁木呻吟,砖瓦碎石簌簌落下。

一道巨大的、边缘燃烧幽蓝冥火的裂痕,硬生生在虚空撕开!裂痕深处,是翻滚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九幽黑暗。一股磅礴无比、蕴含无尽森寒与暴戾的威压,如同实质冰山轰然砸落!

血雨瞬间凝滞空中,随即被无形力量蒸发成腥臭红雾。祭坛邪眼石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跪伏百姓忘了哭泣,拖拽妇人的夜叉僵住,东瀛术士们脸上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地望向裂痕深处。

血河姥姥脸上陶醉冻结,化为深入骨髓的惊骇。她猛地松手,脖颈流血的少年软倒。枯槁手指颤抖,死死盯着裂痕,声音尖利变调:“谁?!谁敢打扰八岐大神的血祭?!”

裂痕中,幽蓝冥火暴涨,勾勒出一个高大、孤峭的身影。他一步踏出,仿佛踩碎虚空。暗金鳞甲覆盖雄健身躯,边缘流溢熔岩光泽,肩后墨黑大氅无风自动,其上似有星辰生灭、亿万魂魄哀嚎。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万古寒潭,瞳孔深处却燃烧两点纯粹、冰冷、毫无感情的猩红血焰。面容如刀削寒玉,唯余睥睨万物的漠然。

无形压力如实质海啸轰然拍下!祭坛下几个修为最浅的东瀛术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噗”的一声,身体如重锤砸碎的西瓜般爆开,血肉狩衣碎片四溅。浓烈血腥瞬间盖过腥甜。

废墟陷入死寂冰窟,只余血雨蒸发的腥气和血池血泡微弱的“啵啵”声。

九幽魔君的目光扫过祭坛下瑟瑟发抖的百姓、僵直的东瀛术士,最后,那两点猩红血焰,如烧红烙铁,死死钉在祭坛顶端的血河姥姥及她身边几个同样气息强大、此刻却面无人色的鬼王(如白骨、黑山等)脸上。

视线在那些曾不可一世、如今却着东瀛鬼铠、匍匐异域邪神祭坛下的旧部脸上停留一瞬。血眸深处,冰冷火焰跳动,一丝混杂着轻蔑与怒其不争的情绪,如极地冰层暗流,一闪而逝。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如冰锥凿入妖魔灵台:“血河、白骨、黑山…”他念出几个昔日旧部名号,每念一个,被点名的鬼王便剧颤,“尔等,可知何为妖魔之道?”

短暂死寂被一个夜叉打破。它似被恐惧压垮神经,发出歇斯底里怪嚎,挥舞锈迹钢叉,鼓荡青黑鬼气,如炮弹般朝九幽魔君猛冲!眼中只剩疯狂。

九幽魔君甚至未转目光,仅眼角余光极其随意地一瞥,瞳孔深处猩红血焰骤然一亮。

“嗤——”一声轻微如热炭入冰水。前冲的夜叉,连同鬼气钢叉,在距九幽魔君三尺之遥的半空,如残雪投入炼炉,无声消融、瓦解、湮灭。无爆炸,无惨叫,无青烟。凶神恶煞,化为虚无。

真正的灰飞烟灭!这轻描淡写又极致恐怖的一幕,瞬间抽空所有妖魔邪祟的勇气。一个穿华丽和服、由森白骨骼拼接的妖艳骨女,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将两柄淬幽绿鬼火的骨刃掷向九幽魔君,同时身体化惨白流光,不顾一切向庙外雨幕遁去!

九幽魔君的右手,终于动了。极其随意地抬手,伸出两指,对着骨刃与惨白流光方向,轻轻一弹。

动作优雅如拂尘。“嗡!”一声短促震荡灵魂的嗡鸣响起。空间在他指尖前方,肉眼可见地扭曲、塌陷!

两柄淬毒骨刃,距指尖丈许时,如撞无形扭曲之壁,寸寸碎裂,化为漫天惨白骨粉,随风消散。

那道惨白流光,遁速快如闪电,却似撞入凝固琥珀。骨女妖艳扭曲面孔显现,写满极致惊恐。下一秒,身体连同流光,无声崩解。无血肉横飞,唯片片晶莹骨屑,如狂风吹散细沙,簌簌铺满泥泞路径。华丽和服碎片混于骨屑,刺眼异常。

弹指间,灰飞烟灭!绝对死寂再次降临,更深沉,更绝望。祭坛上仅存鬼王牙齿咯咯作响,抖如风中落叶。东瀛术士瘫软在地,裆下湿濡腥臊。

血河姥姥枯槁脸上最后一丝侥幸碾碎,只剩疯狂燃烧的绝望与被逼绝境的狠戾。她猛地张开枯瘦双臂,猩红血袍如活物疯狂鼓荡!脚下翻涌血池轰然爆发,粘稠血浆如决堤洪流冲天!龙王庙废墟四周地面,无数裂缝炸开,埋骨怨气被强行抽取,化作道道扭曲灰黑怨魂流,尖啸汇入滔天血浪!血与魂,怨与毒,融合成遮天蔽日污浊血海!浪头翻滚,凝结无数痛苦哀嚎人面,血浪中更有白骨利爪探出,散发蚀魂腐骨污秽气息。整片空间被污秽血海充斥,光线消失,只剩令人作呕血红与绝望黑暗。血海带着毁灭气势,朝祭坛前孤峭身影当头砸下!

“你不过是个更大更凶的妖魔!装什么清高!”血河姥姥的尖叫在山谷中回荡,充满怨毒疯狂,“在东瀛天照大神、八岐大神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面对足以淹没山岳、污秽神佛的滔天血海,九幽魔君脸上万古寒冰般的漠然,终于裂开一丝缝隙——一丝纯粹、毫不掩饰的厌恶。如见世间最肮脏秽物。

嵩山老妖(另一个在场的强大鬼王)吓得魂飞魄散,抖着嗓子叫:“九、九幽魔君?你不是被天庭镇压在酆都了吗?”

“镇压?”九幽魔君冷笑,指尖弹出一道魔气,正中嵩山老妖膝盖。咔嚓脆响,鬼王噗通跪倒,“十八层地狱能困住本尊?前不久我还去地府‘拜访’阎罗老儿,顺手掀翻了他那破殿!”

血河姥姥见势不妙,趁机挥手放出漫天血蛭偷袭:“他就一个……”可血蛭还未近身,便被魔君周身散发出来的至阴寒气冻成血色冰珠,噼啪落地。

九幽魔君的斩魂剑骤然出鞘,漆黑剑身浮现无数哀嚎冤魂,剑锋直指血河姥姥:“好一个忘恩负义?当年冥界大战,本尊护你们杀出轮回通道时如何说的?纵是妖魔,亦要守着三分骨气!尔等今日所为,连妖魔二字都配不上!” 剑光一闪,三名助纣为虐的鬼王身首异处,魔气溃散!其余鬼将鬼兵吓得魂不附体,动弹不得。

九幽魔君一步踏出,瞬移至血河姥姥面前,一脚重重踏在她胸口,将她死死按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东瀛邪神给了你什么?让你忘了自己是从血河修炼千年的精怪?忘了是谁在你渡劫时挡下天雷?!”

血河姥姥被踏得脏腑欲裂,口中溢出黑血,眼中犹存一丝扭曲的侥幸:“良…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不过寻个安身之所!魔君你再强,你能对抗天庭地府的围剿?!”

九幽魔君怒喝一声,脚下力道更重:“本尊当年单枪匹马闯地府,十殿阎王联名上奏天庭要灭我,我何曾求饶?九曜星君布下天罗地网,二十八星宿大阵,我都杀出重围,上天入地何曾熊过?!”

他俯身,一把提起血河姥姥的发髻,将她的脸狠狠按在惨死百姓的尸身前:“看看!看看这些南方人!他们身上流着神农氏的血液,是正统的炎黄子孙!我等纵被世人视为邪魔,亦是华夏的妖魔,绝不容外邦邪神祸害炎黄血脉!你倒好,引狼入室,残害同胞,猪狗不如!”

斩魂剑划破腥臭夜空,血河姥姥在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中化为飞灰,魂飞魄散!

九幽魔君转身,猩红血眸扫过祭坛下瑟瑟发抖、跪倒一片的众鬼将鬼兵,怒气稍敛,声音却更显森寒:“本尊知道,你们有些人或为苟活,或被胁迫参与此等恶行。但千不该万不该,屈服淫威,甘为爪牙!外邦邪神在尔等面前屠戮华夏子民,尔等竟麻木不仁,视若无睹,甚至为虎作伥!无人阻止,无人反抗,皆罪无可赦!”

他终于动了真格。一直笼在墨黑大氅下的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一面古老、残破、气息凶戾滔天的黑色长幡凭空出现在掌心上方。幡面似由无数挣扎哀嚎的魂魄碎片熔铸而成,布满暗金古老魔纹,此刻正疯狂扭动,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众鬼将鬼兵亡魂大冒,磕头如捣蒜,凄声哭喊:“魔君饶命!饶命啊!”

“聒噪!”九幽魔君冰冷的两个字,如九幽寒铁碰撞。他左手持九幽噬魂幡,对着那瘫软一片的妖魔邪祟,看似随意地向下一卷!

没有惊天巨响。唯有亿万怨魂同时发出的尖锐哀鸣,骤然从幡面爆发!

毁天灭地的污秽血海,凝结的人面,探出的骨爪,翻腾的怨魂流……在触碰到噬魂幡卷动的黑色波纹瞬间,如沸汤泼雪,似幻影撞真实!无声崩解。

非击溃,非蒸发,而是被那凶幡以更本源、更霸道的方式——吞噬!瓦解!抹除!

血浪被扯碎拉长,化作污浊血线尖叫吸入幡面;哀嚎人面扭曲消散;白骨利爪寸断化灰;灰黑怨魂流如遇克星,被轻易撕扯吞噬。

仅仅一卷!那遮蔽天空、污秽大地的滔天血海,连同万千怨魂污秽之力,如被戳破的巨大脓包,瞬间干瘪消散!废墟上空,再次露出铅灰色、飘着稀疏血雨的天空,残留的腥臭浓烈欲呕。

祭坛顶端,那颗漆黑邪眼石,“咔嚓”一声脆响,裂开无数细纹,光芒彻底熄灭,沦为顽石。

嵩山老妖站在孤零零的祭坛残骸上,枯槁身体剧烈摇晃,浑浊眼睛死死盯着吞噬了他毕生修为的凶幡,充满难以置信的绝望怨毒。他已是孤家寡人。

九幽魔君持幡而立,猩红血眸穿透残留血腥红雾,冰冷锁定嵩山老妖。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九天惊雷,炸响在生灵死灵魂魄深处:“妖魔亦有道义,血腥只对仇敌。可食人血肉,可夺人生魂,可弑神杀佛,可逆乱阴阳,可践踏纲常!”“但,”声音陡然拔高,如神剑出鞘,锋芒毕露,“绝不当外邦邪神的走狗!绝不容异族践踏华夏山河!”

“轰!”最后几字,如引动天地法则!一股无形、由磅礴魔念凝聚的冲击,随话音轰然爆发,精准轰在嵩山老妖残破躯体上!

嵩山老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枯槁身体如被亿万无形利刃贯穿、切割、粉碎!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最细微猩红粒子。凝固的怨毒绝望,连同最后痕迹,在稀疏血雨中彻底消散。

龙王庙废墟,陷入彻底死寂。唯有粘稠冰冷的血雨,依旧敲打残垣断壁和泥泞土地,发出单调压抑的“啪嗒”声。……

九天之上,凌霄宝殿深处。一面映照下界的巨大玄光镜,清晰呈现着龙王庙废墟最后的景象——血雨、残破祭坛、呆滞百姓、瘫软东瀛术士以及废墟中央,那持幡而立、魔气滔天却又散发诡异凛然气息的身影。

镜前,几位身着仙袍的神将脸色铁青。为首金甲神将,手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手背青筋隐现。他死死盯着镜中身影,嘴唇翕动,终化作一声压抑冷哼,猛地扭开头,似多看一眼都污了仙目。

旁边一位文官仙卿,玉笏微颤,低垂眼睑,含糊挤出几字:“凶威滔天…目无法纪…然…” “然”字后,再无下文,只余沉重沉默弥漫。

九幽之下,森罗殿内,气氛压抑如凝固寒冰,十殿阎罗法相高踞宝座,面目幽暗中模糊不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阴帅鬼差,无不屏息垂首。

秦广王高坐首位,巨大手掌缓缓摩挲冰冷宝座扶手,指尖划过玄铁冥纹,发出细微“沙沙”声。威严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孽镜,镜中正是九幽魔君卷动噬魂幡、湮灭血海、镇杀血河姥姥与嵩山老妖的画面。

良久,一声低沉如地脉摩擦的叹息,才从秦广王喉间吐出:“好个…九幽魔君…” 语气复杂难明。他目光扫过下手沉默阎君,最终停在垂手侍立的黑无常身上。

“范无救(即黑无常)。”秦广王声音恢复沉冷威严,却少了几分掌控,多了一丝疲惫,“点一队精干阴差…速去阳间东南龙王庙废墟…善后。”他顿了顿,“首要…护住生人魂魄,洗去惊恐记忆,莫出差池。至于那些东瀛邪术士…” 眼中寒光一闪,“尽数锁拿,打入刀锯地狱最底层!永世…不得超生!”

“遵…遵旨!”黑无常范无救心头一凛,深深躬身,声音干涩。黑色高帽下,脸色惨白。

血雨,不知何时变得稀疏冰冷。废墟断壁残垣浸泡在血水泥浆中。祭坛彻底垮塌,只余乱石与布满裂纹的漆黑顽石。

幸存百姓瘫软泥泞,茫然失魂。东瀛术士如烂泥瘫在血水,眼神涣散,心神已被彻底击溃。

九幽魔君站在原地,手中九幽噬魂幡隐去。肩后墨黑大氅在稀疏血雨中纹丝不动。他微微仰头,猩红血眸穿透雨幕,望向铅灰色天空深处,目光似穿透三十三重天,又似刺入九幽底层。

他仿佛看到凌霄殿神将铁青的脸,也“听”到秦广王那声复杂叹息。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紧抿唇角一闪而逝,如洞悉一切的漠然讥诮。

“哼。”一声轻哼如冰屑坠地。他不再停留。暗金鳞甲覆盖的身躯微动,似只向前迈出一小步。

“嗤啦——”面前空间如脆弱帛锦,被无形之力轻易撕裂。裂痕边缘燃烧着幽蓝冥火,内部翻滚着纯粹的九幽黑暗。一股比血雨阴冷百倍、蕴含无尽死寂的气息汹涌而出。

他的身影连同那窒息威压,瞬间没入燃烧裂痕,消失无踪。身影彻底消失刹那,一道细微的空间涟漪荡开。他肩后墨黑大氅边缘,极其短暂地向上掀起一瞬!

就在这一瞬。一直紧绷神经、远远躲在废墟边缘倾倒石柱后的黑无常范无救,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看得分明!空间挪移!那个曾关押地狱的凶魔,神通已复,来去无碍!范无救只觉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握着哭丧棒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惨白。他猛地低头,心脏狂跳欲裂。

空间裂痕迅速弥合,最后一丝冥火熄灭。九幽魔君气息彻底消失。雨更小了。空气中浓郁血腥味被阴冷夜风吹淡一丝。

范无救僵硬站立,数息后才艰难抬头,望向魔君消失处,又看血雾笼罩的废墟幸存者。身边几个阴差面无人色,一年轻鬼卒牙齿咯咯打架。

“头儿…他…他刚才…”鬼卒声音抖不成调。

范无救深吸一口冰冷腥气,压下心头惊涛,声音竭力平稳却沙哑茫然:“别废话…干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天际。血雨更疏,东方墨黑深处,透出一丝微弱灰白。

他下意识紧了紧冰冷锁魂链,声音低沉下去,似吩咐手下,又似喃喃自语,带着对未知的深深忧虑:“这三界的秩序…怕是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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