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多不少的钱，上不好不坏的班，不靠别人，自食其力，已经很好了。”
李刚不由得多看了姬寒一眼，这话要是别人说还没什么，对姬寒而言却算是难得的极为温情的话了。
李刚这一眼看去，只见姬寒看着周立，目光也是难得的温情。
姬寒吃错药了？
去年签售会闹那一出，姬寒看周立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李刚让人多登门几次，姬寒连他也烦上了。
这怎么忽然转性了？
相比李刚的诧异，周立的情绪是平静的：“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老呢，既然事情有了定论，姬老，要不你给今天的这场比赛做个总结陈词吧。”
姜还是老的老，老？
再听周立说出这种没营养的话，姬寒竟也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好，我来说。”
周立虽然主导了这场拍摄，到底外形摆在那里，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不能服众。
发色花白的姬寒往麦克风后面一站，目光深邃，法令纹深刻，操场上顿时一片宁静。
咔咔，只有摄影机传出轻微的规律的声音。
镜头记录着长相并不可亲甚至有些刻薄的老者，用低沉的嗓音对台下的孩子们说——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会有不同的际遇。
人生，本就不公平。
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选择读书，这将是最公平的一条坦途。
高考，可能是你们一生中获得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公平。
如果你们放弃，那我们会尊重祝福。
如果你们坚持，我们更加欣喜。
生命只有一次，而我们有百种渴望，愿你们都能一一实现。”
话音未落，台下就响起了掌声。
姬寒也在鼓掌，他看着下面的孩子，笑得释然。
他的愿望是这些山区孩子走出大山，与学和不学无关。
只是他用自己的人生履历判断，读书能够更容易地让他们走出大山。
但只要这些孩子能够走出大山，是不是依靠读书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姬寒微微侧身，看向站在身边的女孩子。
察觉到姬寒的目光，周立也跟着侧头，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操场的一端，伍凛亦躲在建筑物后面，偷偷摸摸地探头看着操场上的情形。
伍凛亦消息收得晚，等他知道并赶到，比赛已经进入尾声。
但这丝毫不妨碍伍凛亦看见周立输的时候笑得直拍大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居然选择劝不学？！就这个格局，输了丢面子，赢了丢里子。算你运气好，只是输了，只是丢面子，要是赢了，电视台节目往外面一放，全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要淹死你。”
伍凛亦笑了一场，忽然发现场面上的气氛跟预想中不一样。
首先是参与拍摄的工作人员纷纷对周立投以敬佩的目光。
其次是参与比赛的老师面带释然，同学面带欣喜。
最后就是一贯以严肃刻薄出名的姬寒，居然对周立露出了笑脸。
之前不是还写文声讨吗，现在给我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呸！装模作样！
不过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伍凛亦一拍脑袋，当即决定以《震惊！知名作家恶意鼓吹山区学生辍学，惨遭优秀学者当面打脸，中国人都要看到最后……》为题，给周立好好宣传宣传。
伍凛亦马不停蹄地走了，操场这边也开始收拾东西。
姬寒站在周立的面前：“你愿意支援山区建小学，我替山区的孩子们谢谢你。”
“不过是愿赌服输。”
姬寒摇了摇头：“你做了你要做的，我自然会做我该做的，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话音未落，姬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边的李刚没反应过来，竟没撵上：“姬老跟你说了什么？”
周立没有回答，只反问：“李叔叔，之前你让罗兰姐姐联系我买的那篇稿子，该问市了吧？”
李刚顿时想起：“初心如磐，砥砺致远。”
周立点头：“是这篇。”
李刚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做到了。”
周立笑起来：“还是李叔叔你教我的。”
“八月刊已经在发往外地的路上了。”
“那就好，”周立又点点头，“我想回云翳了。”
不久之后，当伍凛亦欣喜若狂地在报刊杂志电视媒体上抛出攒了半宿的《50问劝不学》，试图将周立塑造成一个祸国殃民的伪特分子，一篇锦绣文章横空出世，随着《萌芽》发往全国各地。
《初心如磐，砥砺致远》，铿锵有力地回答了伍凛亦的所有的诘问。
——大约是一年多以前，一位在事业上提携颇多的前辈送了我八个字。
——从俗浮沉，与时俯仰。
——这是他的老师送给他的，他又转赠给了我。
——具体地说，就是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前辈说这话的心是好的，想让我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虽然我发现不管你啥样都有人看不惯你，但我觉得做人要谦虚，多听听别人的意见，然后记下来看看谁对你有意见。
——正所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君子不器，愿所有人都能和光同尘。
——生而悦己，不为他人所困，从不反思自己，未尝不是一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有初心如磐，愿将笃行致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此前对周立颇有微词的姬寒以学者身份在自己负责的专栏里发表了一篇《君子不器》。
——大约是一年以前，我接受了一次采访邀请。
——签售会现场，年轻的写手目下无尘，容不得旁人半句不好。
——我当时想，这个女孩子太狂妄了。
——她却说，少年自有少年狂。
——恰是一年后，又是这个女孩子，邀请我参加了一场“劝学与劝不学”的辩论。
——此时，我方知道何谓少年狂则国狂。
——生命只有一次，而我有百种渴望。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看清生活的本质，依旧热爱生活。
——君子不器，愿所有人都能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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