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排除骗子为了下套，将福顺家的普通碗说成古董碗的可能。
但同样也不排除福顺家真有古董碗，九零年代的农村，谁家没有几个明清时候传下来的老物件？
现在周立阿婆睡就是明清时候传下来的雕花大床。
周立让杨福顺先把碗拿去鉴定了，也好心里有底。
“没有古董碗就算了，有的话，你也别急着出手。为了哄你的卖瓜钱，骗子势必会给出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碗，如果市场价卖五百，骗子就敢给一千，如果市场价卖五千，骗子就敢给一万。甚至你要是对外表示今年赚了四五万的卖瓜钱，那碗，两三万的他们也不是不敢给。”
杨福顺听得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一万打底，二三万起步，如果表叔的演技好，四五万都不是梦。”
“四五万不是梦？”杨福顺的眼睛更亮了，他全家起早贪黑地种瓜，一年也才收两万块。
周立叮嘱：“你别太快识破了，他想买鸡，你就先卖鸡给他，等他主动提到碗，你再说碗的事情。卖碗的钱是钱，卖鸡的钱也是钱，你这鸡拿到街上能卖十块钱一斤？”
“对对对，我先多卖他几只鸡。”
“等地里把假古董挖出来，骗子给了高价，然后会说身上没那么多的现钱，你顺口问他一句他有多少钱，他有多少钱你就多少钱卖给他，又是一笔进项。”
“他等着使后招，不肯给怎么办？”杨福顺有些担心。
周立笑起来：“这里是杨家村，福顺表叔你姓什么，他姓什么，你还怕他不肯给吗？”
杨福顺也笑起来：“那是不怕了。”
九零年代的治安已经好了很多，时间再倒回去一二十年，两村械斗都是家常便饭。
骗子进了村，村民有的是料理他的办法。
周立的办法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骗子要高价买鸡，那就高价卖鸡。
骗子不提碗的事情，杨福顺也不提碗的事情，看谁先沉不住气。
骗子提碗，再说碗的事情。
我这碗是前清的祖宗传下来的古董碗，你想要简单，拿钱来买。
古董碗为什么拿来装鸡饲料？我的碗，装鸡饲料鸭饲料猪饲料都是我乐意。
等骗子花了高价买下古董碗，那心里攒着一口气，牟足劲要找回场子的就不是杨福顺而是骗子。
骗子被愤怒和焦急蒙蔽了双眼，就不怕他不上套了，再交一笔学费出来。
叮嘱杨福顺不管事情成不成，反正不能往外掏钱。哪怕是没骗着骗子，也不能存着小钱吊大钱的心思。
又叮嘱杨福顺守好口风，周立便回家了。
回到杨国忠的楼房，正上楼梯，就听见幺娘在楼上骂杨刚和杨武。
幺娘姓吴，叫吴倩莲，是幺叔杨国光的妻子，杨武的妈妈。
二叔二娘节约，大晚上都很少开灯，电灯作为整栋楼唯一的电器，一年到头跟摆设似的。
杨刚和杨武却偷着杨国忠的电打超级玛丽，吴倩莲怎么能不骂人？
吴倩莲骂了一通，忽然想起：“立立呢？”
周立才走到门口：“我在这儿。”
看见周立，吴倩莲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一些，大概觉得城里来的周立压根理解不了他们节约得连灯都舍不得开的情形，便多解释两句：“你二娘节约，一年的电费用不了十块钱。”
“我明白。”周立点头。
周立真的明白，二叔二娘不仅节约，还勤快。
就是靠着这份勤快节约，他们在九零年代就靠自己花钱盖起了三层的楼房。
可惜，他们的儿子不争气。
二叔二娘的独生子叫杨涛，比周立大十一岁。
杨涛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此时已经不在老家。
明年他会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女朋友，之后那个女朋友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个妻子会给他生两个儿子，对他不离不弃。
但这就是杨涛人生中唯一的高光。
如果说杨武长大之后只是啃老，杨涛就是坑老了。
杨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坑蒙拐骗，诸如什么号称有法子把小孩弄进重点大学收了家长几十万跑关系，结果小孩连书都没得读只是冰山一角，借钱更是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个遍。
上辈子，李志琼病重，周立失业，连续的放化疗和靶向药掏空了周立的积蓄，杨涛还问她借钱。
二叔二娘到了七十岁还在种地，二叔食道癌术后不化疗，回家还养羊，二娘在家里做皮蛋去新疆采棉花到市里修市政花圃，攒的钱全给了杨涛还债，还拉扯两个孙子。
过年都有债主找到老家要钱，把七十岁的二叔气得老泪纵横。
现在的二叔还是常笑的，对小辈都很和善。
后来虽然也很和善，但总是愁苦的一张脸。
亲戚聚会总是不来，因为杨涛跟所有人都借了钱，他没有脸见这些亲戚。
重生的感觉真的很奇妙，知道很多人未来的人生轨迹，有的人认识，有的人甚至现在还不认识。
有的人的人生轨迹可以改变，例如杨福顺。
虽然并不确定杨福顺能够从骗子手里拿到多少钱，因为并不知道杨福顺有多演技精湛，也不知道骗子有多利益熏心，但可以肯定的是杨福顺不会被骗，至少这次不会被骗。
有的人的人生轨迹却不能改变，例如二叔杨国忠和堂哥杨涛。
即便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周立依旧不能阻止杨涛好吃懒做坑蒙拐骗，也不能阻止作为父亲的杨国忠，起早贪黑地挣钱帮杨涛还债，一辈子寄望于儿子变好上进，却始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为防两兄弟继续偷电打超级玛丽，也是要吃午饭了，吴倩莲把杨武带回家去了。
周立跟杨刚留在楼房里：“哥，你以后想干什么？”
相比杨涛杨武两个不靠谱的堂兄弟，杨刚这个表哥就要踏实得多。
但这个踏实，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二叔想办法让杨刚应了征兵入伍。
08年的时候，杨刚本来有机会转士官，但需要调到偏远一点的地方。
结果他为了看奥运会，非要去首都。
首都哪里会有他转士官的机会？就这样退了伍，后来一直干保安。
因为混得不好，他一直不好意思回老家，直到阿婆要走的一两年，才回老家看望二叔二娘和阿婆。
无论后来的人生轨迹如何，现在的杨刚还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以后干什么这种事他从没有想过。
“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
杨刚就想了想：“我觉得我是当不了科学家的。”
小学命题作文，我的理想是热门命题。
而在这个热门命题中，科学家又是热门职业。
杨刚是个学渣，学渣有当不上科学家的自知很合理。
周立忍不住笑了，却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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