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南京（汴梁），皇城。
恒山公武仙正在慷慨陈词：“陛下，如今寒气日盛，不久之后黄河许多河段即将冻上，蒙鞑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对我大金猛攻，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完颜守绪双眉紧蹙：“这些年寒冬腊月之际，蒙鞑都会大举来攻，我大金着实苦不堪言，卿家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吧。”
关河防线的潼关是难得的雄关，蒙鞑攻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能攻破潼关，自然是稳如泰山。
可黄河并非是天堑，自古就只有长江天堑，从未听过黄河天堑一说。
只是因为黄河冬季时不时断流，夏季经常决堤，还容易整条河冻结，不适合水军作战，也就起不到太多阻敌作用了。
金国之所以能在黄河阻敌，也是因为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黄河一线，这才勉力抵挡了蒙鞑的攻势。
武仙看了看完颜守绪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陛下，既然蒙鞑实在难以抵御，我们何不等明年开春暖和后，挥师南下拿下宋国巴蜀之地？”
“巴蜀之地地势险要，还有长江作为天堑，我大金依靠巴蜀休养生息，坐看宋国与蒙鞑打生打死，我大金坐收渔翁之利！”
完颜守绪眼睛一亮，这似乎是个好想法啊。
巴蜀不仅有长江天堑，而且四面环山，更有沃野千里可供耕种，完全可以供养金国的人口。
只要守好关隘，任由蒙鞑和宋国如何厉害，他们也打不进来！
完颜守绪正准备追问武仙的计划，殿外传来一声怒吼：“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人的谗言！”
话音刚落，张天纲走进殿中，对完颜守绪深施一礼道：“陛下，恒山公所言看似美好，实则没有半点实行的余地！”
“现在的宋国刚收复了吐蕃诸部，不仅兵强马壮更就在巴蜀之外，如若真发兵攻宋之巴蜀，我大金不仅没可能打入巴蜀，更会惹恼了宋国，如若宋国断我粮草，我大金危矣！”
“还请陛下三思！”
武仙大怒道：“【张相公】！你即便贵为丞相，可也不能窃闻我与陛下商议国事，你还将陛下放在眼里了吗？”
完颜守绪没有说话，不过也是满脸的不悦，显然对张天纲没有传召，就自行闯进殿中很是不满。
张天纲再次施礼道：“陛下，臣只是闻听恒山公的谬论，更意图蛊惑陛下做出损害大金江山社稷之事，忍不住就想要驳斥恒山公，还望陛下恕罪。”
完颜守绪看了看张天纲，挥手拦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武仙，说道：“张卿家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张天纲道：“陛下应该知道前些时日，宋国将吐蕃诸部尽数纳入版图之事吧？”
完颜守绪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朕知道，只可叹大金之大，竟无一个孟珙这般的帅才，只用不到十年就占据西夏膏腴之地，还将吐蕃诸部尽数收复。”
“若我大金有孟珙，又何惧蒙鞑之有？”
武仙是地主武装出身，对于完颜守绪可没有太多忠诚，闻言之后都忍不住想吐槽：
大金国内有没有孟珙这种绝世帅才不好说，即便真有恐怕也等不到那一天，就因为自家皇帝疑心病被闲置了吧？
张天纲心里暗叹一声，继续说道：“陛下，吐蕃诸部之地与巴蜀毗邻，若我大金出兵攻占巴蜀，吐蕃与陇右的宋军就能以逸待劳，更能与宋国国内的援军里外夹击，届时我大金必将死伤惨重，更无力抵挡蒙鞑了啊！”
“更何况，我大金的军队，已经不是百年前那战无不胜的铁骑了！”
听完这番话，完颜守绪仿佛一下醍醐灌顶。
是啊，现在大金的军队已经没有了铁浮屠与拐子马了，战力着实堪忧。
不仅是吐蕃的那些蛮子，就连宋国的军队，好像都是真的打不过！
完颜守绪突然一下子感觉到意兴阑珊，好像浑身都提不起精神来，强笑着说道：“张卿家所言有理，是朕欠考虑了，武卿家之议就此作罢。”
武仙见完颜守绪心意已决，反正他撺掇着完颜守绪攻宋，也只是想多捞一点好处和军功，立刻告罪道：“陛下，臣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治罪。”
完颜守绪摆了摆手道：“罢了，卿家你也只是无心之失，朕不怪你，你退下吧。”
武仙只好告罪之后，退出了殿中。
张天纲见武仙离开，施礼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完颜守绪强打精神的道：“张卿，现在就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无需多礼，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张天纲道：“陛下，宋国不是前段时间送了一批武器、粮草过来，根据押运的将官所说，从明年开始，物资中就会少一半的弓弩、箭羽等武器。”
“说是宋国少铁，今年实在难以凑齐数量，说是明年再补齐云云。”
听到这个消息，完颜守绪惊得站起了身，几步走下丹陛，连声问道：“果真？”
张天纲低下头：“臣岂敢欺瞒陛下。”
完颜守绪急忙问道：“张卿觉得这个可信吗？”
张天纲道：“陛下，这番话估计只是托词罢了，臣听闻西夏也产铁，应该不至于出现少铁的情况，只怕是……”
完颜守绪接着说道：“只怕是宋国认为我大金再无能力抵抗蒙鞑，因此决定放弃了吗？”
张天纲说道：“放弃应该还不至于……”
完颜守绪到底是皇帝，考虑得更加的深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宋国本来就是利用我大金抵挡蒙鞑，他们自己好从容做好防御的准备，这些年输入大金的粮草、武器，就是想让我大金尽量消耗蒙鞑……”
张天纲问道：“陛下，我大金还没有到绝路，想必宋国还不会轻易让我大金被蒙鞑所灭……”
完颜守绪苦笑着道：“张卿，你有没有想过，大宋的那个女帝援助我大金近十年，接纳我大金上百万百姓，除了是想利用我大金阻挡蒙鞑外，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张天纲以前也有考虑过，试探着回答道：“是为了收拢人心？”、
“是啊，就是为了收拢我金国百姓的人心！”
完颜守绪虽然谈不上什么明主，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自然比臣子看得更加深远，长叹一声道：“有朝一日，我大金果然被蒙鞑所灭，一直没有发兵援助我们的宋国，立刻就会打着为盟友报仇的旗号挥师北上！”
“我大金的百姓这些年受宋国援助颇多，再加上是为了大金报仇的口号，百姓们自然会非常认可大宋，我大金的领地自然毫无阻碍的并入宋国……”
“这可真是好算计啊，就差明着说要吞灭我大金了，偏偏我还无法拒……”
张天纲此前只有模糊的想法，听闻完颜守绪的话，与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印证，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即使明白了这一切，张天纲也是无计可施。
此时的金国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要么被宋、蒙联合灭国，随后宋、蒙开战，胜利者继承一切，金国彻底成为过去式，宗室成员都难逃毒手。
要么就是自己死磕蒙鞑，灭国之后让这个盟友继承一切，让盟友为自己复仇，还能善待宗室和国内的百姓。
就现在的局势，金国真的是别无选择。
这也许就是弱国的悲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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