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闻言跪奏：
“启禀督师，成国公朱纯臣发来求援急报，言蒙古林丹汗部两万众突袭肤施，京营力战不敌，退往甘泉。中途被蒙古鞑子截住，现正被围在野猪峡，请求督师发兵，火速增援…”
在场的一众延绥军将领齐齐噤声，一个个脸上浮现出精彩的神色。
王威满脸的不屑，贺虎臣啐了一口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京营可是有五万之众，两万蒙古鞑子他打不过就算了，怎么肤施还给弄丢了？他成国公好歹也是世袭武勋，这也太丢人了…”
副将李英紧接着出列道：
“督师，朱纯臣乃是世袭武勋，身份地位相当特殊。此时，公爷向我军求援，跑开情理不谈，无论如何都要救。若我等见死不救，一旦成国公在陕西出事，届时朝廷或者陛下问责，我等难辞其咎…”
“请督师速速发兵，末将愿为先锋，领所部先行驰援野猪峡…”
洪承畴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再度看向面前的李英。监军太监李廷弼不阴不阳的反问道：
“敢问李副将，我延绥军总共也就两万人马，大军去救朱纯臣，边境防线怎么办？再者，若是有人趁机越过我军防线入晋，届时朝廷或者陛下就不问责了？”
“丢了京营，我等顶多也就是个救援不利，吃些个挂落而已，若是被闯贼破防入晋，届时我等可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副将，你这是要把咱家和在场的诸位都往火坑里推啊…”
听着监军太监李廷弼阴柔的话声，李英脸上有些挂不住。慑于对李廷弼身份的忌惮，李英不敢反驳，只能转头对着洪承畴一脸正义的说道：
“监军大人教训的是！”
“督师…成国公乃皇亲国戚，不能不救啊…”
见李英一直把世袭武勋，皇亲国戚挂在嘴边，洪承畴心中也起了一丝忌惮，正在他在救不救之间挣扎时，监军太监李廷弼再次出声：
“洪大人，你可要想好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洪承畴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
“西宁卫王承恩已火速开赴延安府，不日便至。众将务必紧守岗位，全力防范边境。至于救不救朱纯臣，等进一步的军报传回再议！”
说着，洪承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烈日炎炎似火烧，大地被烘烤的干裂。
无名峡谷之中。
李二牛半死不活的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嘴唇干的开裂，还不停地擦着汗，江大力正躲在李二牛铁塔一般的身子旁边，躲着阴凉。
李二牛绝望的看着天空，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掺了尿的水，闻着臊气，想要吐掉又舍不得，老半天才咽了下去。然后双眼空洞的对着天空…
“陛下说话不算话，不守信用…当年说好的，只要俺跟着陛下，顿顿都有饭吃…”
“孙大帅说话也不算话…当初说好的，当了将军，就能顿顿吃肉…呜呜，俺老牛现在都喝上尿了，都是骗子…”
说着，李二牛铜铃大的眼睛流出了几滴眼泪，掉到滚烫的地上，连烟都没冒起来，就干了…
江大力盯着李二牛落下的眼泪，伸手想要接住，终究还是没赶上，随即又看向李二牛的眼睛，那点眼泪在炙阳的烘烤下，也干了…
“眼泪…我的眼泪啊…那个…牛哥，你再多伤心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李二牛侧头看向江大力，破锣般的嗓音震的江大力耳朵疼…
“你说啥？”
江大力揉了揉耳朵，这牛哥都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咋说话还那么中气十足的…
见到李二牛那牛眼睛瞪向他，江大力无力的看向天空，张着干巴巴的嘴生无可恋道：
“陛下没有不守信用的…那土豆粉玉米粉拌尿，也没说不让你吃饱撒…”
“至于孙大帅说的，你这不是还没当上将军吗…”
李二牛听完，要不是实在没眼泪，他自己哭了…
“土豆粉配尿…呜呜…当年俺家大黄都不吃…”
江大力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大黄？牛哥，你竟然还藏着这好东西？在哪儿，在哪儿…”
李二牛仰头看天：
“大灾的时候，饿成了皮包骨，被人偷去炖了一锅骨头汤…”
江大力：“…”
…
另一边，欧阳白看着天空，又看了看谷中被他们啃食的光秃秃的地面，一边擦汗一边喃喃自语道：
“炙阳如血，这才四月，都这样了，又是一个大灾之年啊…唉…”
周遇吉斜靠在阴凉处，也擦了擦汗，闻着周围的尿骚味皱眉道：
“别搁那伤春悲秋了。欧阳白…咱们已经在这鬼地方蹲了快一个月了，除了按照你的要求留下了一顿饭的口粮，这山谷里的草根都快被舔干净了。”
“还有水源，再待下去，咱怕是连尿都没的喝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否则，一旦断水断粮，我军危矣。本将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了…”
欧阳白一动未动，依旧看着天空说道：
“周将军，北方草原局势有变，黄台吉西进草原，草原上的反对派势力大部分已经被其剪除，林丹汗是目我们用来搅乱草原局势的重要棋子。”
“因此，围歼林丹汗部，逼迫其投降势在必行，这次机会亦不容有失。否则，势力发展壮大的建奴将对我大明造成更大的伤害…”
“况且，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们一个月都扛下来了，再扛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周遇吉忌惮欧阳白手中的密旨，但仍旧反驳道：
“陛下曾言，为将者需谨记存地失人的教训，欧阳白！你不会不明白吧？”
“如今谷中粮食，水源几近枯竭，你好好看看咱手底下的兄弟，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到底有没有心？”
欧阳白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转头盯着周遇吉缓缓开口…
“真正能打胜仗的军队，都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鬼。想打胜仗，不就得先变成鬼吗？嘿嘿…卑职听闻那祖大寿曾经在辽东可是吃过人肉的…还是自己人的…”
周遇吉闻言骇然，这个欧阳白当真狠毒至极。
“你放屁！欧阳白，你别忘了，武卫军都指挥使可是我！”
欧阳白嘴角微微勾起，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朱由检给他的最后一道密旨…
周遇吉见状，口中无言，心中了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道：
“三天！本将最多在等三天时间，若无战机，本将会带着全军撤回潼关休整。大不了，回去进军法处！”
到这里，欧阳白释然一笑，先拖个三天再说。于是，也不应承周遇吉，自顾自的挪到一边休息去了…
周遇吉看着欧阳白的模样，心中明白，三天后，怕是和这个黑心的欧阳白还有一阵撕扯…
思来想去，周遇吉抿了一口掺了尿的水，叹息一声道：
“唉…这武院出来的，都是一群什么怪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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