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和儿媳又吵上了，打电话来叫我评理。
【她非要剖腹产，那谁谁家的儿子就是切开肚皮生下来的，二年级了还老考零蛋呢，咱老吴家的孙子可不能是个蠢货！】
【剖腹？多少钱？】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价钱，实在是住院住得心惊肉跳。
虽说儿子女儿各出了一半没动我的存折，那可是整整的九万九，好大一笔钱！
认真算一算，京城那房子的八百万，果真能把我埋了。
老婆子守在病房，基本不管钱的事儿，被问到也一脸茫然。
【天下女人当妈都要受这一遭，就她娇气，就她吃不了苦，反正我不同意剖腹，别想叫我签字！】
幸好她躲在厕所打电话，睡着了的儿媳听不着，不然儿子又得抓秃头发两边哄。
【都一样。】
生下来是个孙子就行，我咽下了后半句话，儿媳爱吃辣，一点儿酸的都不沾。
唉……
孙女就孙女，姓吴，像兰子那么孝顺也不错。
我的心又七上八下，恨不能飞到十万八千里去等着开奖。
……
京城那家医院是公立的，有顺产指标，如果不完成，全员绩效都不好看。
所以，即使肯掏钱，儿媳也被医生拒绝了手术的要求，直接推进了待产室。
老婆子握着拳头站在门外，走来走去。
而另一对心系女儿的老夫妻，还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心急火燎地。
待产室里凉飕飕，一排十个床位，全是正在经历产前阵痛折磨的女人。
有人闷哼，有人惨嚎，有人痛哭。
儿媳颤抖地抓住内检护士的胳膊，最后一次要求剖腹产。
【不是说我能自己做主吗？太疼了，求求你了医生，我要剖腹！】
旁边床上面色惨白的产妇也抬起脖子，想看看护士怎么回答。
【不行，这都开了两指了，你可以自己生的，相信自己，勇敢一点！顺产恢复快，你年轻，还能很快生下一胎！】
静寂一瞬的待产室，下一刻全是无力的哀嚎。
揪心。
【怎么样了，我女儿生了没？】
亲家终于赶到，一把就抓住老婆子的手，焦急地问情况。
结果，得知要顺产。
【哎呀，我闺女最怕疼了，她不是一直说要剖，是不是你儿子不同意，非要叫我闺女受罪？】
亲家公把闺女从小宠到大，一听顺产就急了，脸红脖子粗，恨得牙痒痒。
老婆子一把拽过儿子，不想跟个老男人吵架。
外头的争吵，屋子里全都听不见。
儿媳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内检，深感自尊和羞耻心被撕碎了踩在医护的脚底摩擦。
她嘴里喃喃着，【我要剖，要剖，疼死了，呜呜……我要出院，妈妈救我……爸爸救我……】
医生进进出出，酸爽的内检重复无数次。
【开四指了……】
【通知赵医生，上无痛泵……】
【开六指了……】
儿媳疼得意识模糊，被推进产房还在喊剖腹。
所幸她还记着肚子里的娃儿，很听医生的话。
好一番折腾，终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呜哇——】
医生们各忙各的，新生儿初检，产妇撕裂伤缝合，手剥胎盘。
嘶——
可喜可贺，我得了个孙子。
货真价实带把的孙子，不是孙女哦。
下一胎再生孙女吧，有个哥哥也挺好的。
老婆子打电话的语气十分得意——
【我就说要顺产吧，这孩子多俊啊，像极了咱儿子，耳朵大，哭声响，头顶两个旋儿，以后也是能光宗耀祖的！】
我坐着从医院租来的轮椅，吭哧吭哧地转到堂屋里的伟人像前，诚心地鞠了三躬。
【谢天谢地，吴家有后了！】
我哽咽，没有看到穿着围裙的兰子眼底一瞬间的黯然。
儿子说，孙儿的大名等着我取，现在先叫逗逗这个小名。
我拍拍腿，叫骨头争气一点，快快好，难得大方地拿了五百块钱，叫兰子多安排些骨头汤，吃啥补啥。
老婆子拦着儿媳请月嫂，没拦住，怄一肚子气，打电话回来向我诉苦，说儿媳用不着她，回老家算了。
我不接茬，知道她说的气话，盼了三年的孙子刚到手，哪里稀罕得够……
老婆子说，月嫂懒，除了管逗逗的吃喝拉撒，家里的活一点儿看不着，啥也不收拾，想把她辞了。
我还是不接茬，老婆子心里没数，又没叫咱们掏钱，兰子说了，月嫂工资好几万，我可请不起……
老婆子说，月嫂不让她抱逗逗晃悠着哄睡，也不让她亲逗逗的脸蛋，更不让她把屎把尿，语气可凶了，好像她这个亲奶奶要害孩子一样，不讲道理，气得俩人干了一架。
我捏了一把汗，只好劝老婆子，月嫂也就干一两个月，气坏了不值当……
老婆子说，儿媳不中用，奶水不足，特意炖的猪脚汤鲫鱼汤也不喝，让逗逗光喝奶粉，营养跟不上怎么办。
我抿抿唇，挠了一把胡子，想抽烟，兰子不给买，气……
老婆子说，儿媳偷摸点外卖，还是炸鸡全家桶，她给拦下了，躲在厨房里吃了两天都没吃完，屋子太小了，孩子出生多久，她就睡了沙发多久，一把子老腰都要折腾断了。
我把手里抓着的猪蹄子啃干净，又拿起一个，唔，兰子的厨艺有长进……
老婆子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奶粉一罐子七百多，逗逗每两小时就得吃一顿，一个月少说也得花大几千，月嫂大热的天还给逗逗穿尿不湿，又不透气又贵，说两句被儿子儿媳一起怼。
我把手伸进夹板里头小心翼翼地抠腿，指甲缝里全是灰白的泥垢，太痒了，太痒了……
老婆子说，月嫂终于下户走了，结果逗逗哭得天花板都要掀了，三个大人都哄不住，想把月嫂再请回来。
我能说啥，二月闹不是很正常？！
老婆子说，二月闹要了她半条命，没几句话就变得含含糊糊睡过去，呼噜噜。
我：……
转眼三个月过去。
我还纠结着孙儿的大名，一本周易都快翻烂了。
亲家倒是先后给了十个文绉绉的选项，我觉得不大气，都不喜欢。
伤筋动骨一百天，儿媳双月子都坐完了，我还得靠着拐棍儿慢慢走路。
儿子说，要不等周岁，他们一起回来办周岁宴再取大名。
那哪儿行？一着急，我叫兰子送我去京城。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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